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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旦對上呂布那雙熠熠生輝、充斥著熾烈戰意與強大自信的虎眸,竟就不知不覺地動搖了。
賢弟一直深信於他,不論是在項王面前直言舉薦,還是毅然將四萬五千兵士交託他手,甚至是此樁無比兇險的沖陣背後、所代表的身家性命……
面對這始終如一、毫無保留的信任,他豈能在這時動搖,不肯信賢弟的能耐呢?
賢弟既非常人,自當非常理對待。
「……好。」怔然只是一瞬,心中泛起萬千波瀾的韓信迅速回神,正色道:「賢弟孤身沖陣,務必小心慎重。」
這回呂布咧嘴一笑,終於痛快地應了。
第32章
臧荼認定楚軍長途跋涉, 異地作戰,定已士氣衰竭,身體疲敝;而相比較下, 他麾下健兒卻始終於城中蓄精養銳, 以逸待勞;加上此役為的是保衛本國都城,上下同仇敵愾, 作戰必當奮勇無比。
那在外赫赫有名的楚軍強騎,這回決不可能是燕軍敵手。
臧荼卻刻意忽略了薊為燕都,當地百姓世代侍奉燕王。
前燕王韓廣亦非昏庸無道、苛待百姓之輩,卻遭臣下屠戮至死, 屍骨無存, 百姓藏怨者不在少數,豈會真心誠服?
而他所統領的部將與士卒,固然隨他征戰數載, 稱得上忠心耿耿, 但見他連昔日主君竟都說殺就殺, 不免讓諸將心中戚戚, 人人自危, 拼殺時自不比以往的心無旁騖。
正因心中遺怨的燕軍的戰力遠不似臧荼所想像的強大,即便是在韓信命令關中軍上下故意示敵以弱的情況下, 兩軍交戰, 竟是打出了勢均力敵的局面。
臧荼於陣中觀望一陣,終覺不太對勁了。
即便如此拖延下去,終是燕軍優勢較大, 但燕國軍卒不比楚軍的多, 在四面環敵、烽煙即將四起的情況下, 經不起多的損耗。
臧荼忍了又忍, 到底沒能忍住,召來親兵數人,令他們將三名副將逐一喚回,好先收縮戰形,再調整戰略。
說時遲,那時快。
就在臧荼轉過頭去,欲對親兵下令時,一道奪目的銀光驟然晃入眼中。
日頭仍熾,這道反射自不知何方兵器上的灼熱光線,直讓他不適地眯起了眼,毫不猶豫地將視線往邊上一別。
就是他別開目光的那一剎那,耳畔驀地傳來戰馬一聲高嘶!
圍繞在臧荼身側的幾名親衛下意識地循聲看去,瞳孔驚恐放大,捕捉到了極其凶怖的一幕!
發出那聲尖銳嘶聲的,是一匹通體雪白、正沖他們所在俯首衝刺的神駒。
在如風神駒的全力馳騁下,騎將卻視那激烈顛簸於無物,上身微微前傾,一手握住韁繩,另一手,則持一面大得離奇的方天畫戟。
卻說呂布擅使弓、精通劍法,但他平生最愛的兵器,仍是那面由他使來如臂使指、於戰場中大殺四方的方天畫戟。
他自晉身為將軍後,得了項羽的命令,翌日便有郎中領數名工匠來到他殿中,問他欲要打造哪種兵器。
戟自商既有之,但呂布所描述的方天畫戟的模樣,卻與尋常短戟截然不同。
方天畫戟為雙刃,且以畫、鏤等作為裝飾,在只使矛,槍等輕兵的常人眼中顯得過於笨重了。
但凡場地稍小,即施展不開,而僅靠單臂握著,除非力大無窮,實在難有大幅度的揮動。
但對天生神力的呂布而言,比起可靈活應用於各種場地的長劍,他仍是最為偏愛隨自己征戰多年、一道威名遠揚的方天畫戟。
——不為別的,就因拿著一柄低調無華、平平無奇的長劍殺敵,哪有那光華炫目、大開大合的方天畫戟使起來的威風霸氣!
由工匠熔煉秦宮秘寶、精心打造出的這面方天畫戟,直到呂布催軍東征的前一日,才正式到他手中。
就如他最熟悉的那面畫戟一般,應他要求,那畫杆亦是鮮艷至極的朱紅色。
只可惜令呂布頗感愛不釋手的這面畫戟,出征多時,卻一直未有機會使出。
先前攻下燕國諸縣時,對手皆都不堪一擊,叫底下那群嗷嗷叫喚的狼崽子給占了去,根本沒了他的上場餘地。
終於能再次手持最為珍愛的兵器踏上戰場的呂布,心緒久違地激盪不已。
他面上雖無表情,胸口卻是熾血沸騰,渴戰的灼熱目光緊緊地鎖定了還對此一無所覺的臧荼。
他甫一站出,即引起了身周燕兵的注意。
這員年輕楚將高竟有近八尺余近九尺,昂藏矯健,肩闊腰窄,四肢修長,上覆流線般的薄薄肌肉,彰顯勃勃英氣。
再往上瞧,那白皙面龐有一對劍眉入鬢,鳳眸里似有星光流轉,燦燦光華;瓊鼻挺立,淡朱薄唇緊抿,乾淨無須。
與他樣貌氣質同等打眼的,則是那身叫人瞠目結舌、與灰撲撲的戰場顯得格格不入的華麗裝束——頭戴那樣式無人見過的朱色長尾雉雞冠,身披瑞雪麒麟銀甲,一條醒目的粉綾帶束那勁瘦腰身,長腿筆直,分跨雪玉神駒二側,下踏金絲祥雲烏履,在熾日照耀下,加上那意氣風發的神態,整個人簡直炫目得幾乎令人無法直視。
好不容易從那英俊面龐、與花里胡哨的裝束上移開視線,才發現他竟單手握著一柄與那嫩生生的面龐毫不搭調的華麗畫戟。
微貼著上下起伏的駿馬背脊,還奇蹟般穩如泰山。
他們目不轉睛地看著,佩服這漂亮的騎術,但……這模樣俊俏、穿得花枝招展,簡直如一活靶子的楚將,為何單拎著那華而不實的沉重畫戟,一人一騎,直衝他們處疾馳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