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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王!」
呂布昂首闊步而入,朗聲喚著,同時順手取出腰間一物,朝前便是利落一拋。
項羽眼疾手快,縱那黑影飛快襲來,仍是「啪」地一聲,穩穩噹噹地一下接住。
他微微蹙眉,定睛一看,原來是他臨行前交託對方的龍淵劍。
呂布不等他開口招呼,已大馬金刀地在離得最近的席上坐下,一雙大長腿慵懶交疊著,嘴角微翹,一雙虎眸好似閃閃發光,直直盯著項羽。
項羽輕側了頭,也定定望去。
呂布雖還故意端著架子,眉宇間的神采飛揚卻是無論如何也掩不住的:「不負大王重託。」
項羽抿了抿唇。
他深深望著神氣揚揚的愛將,眸底掠過一抹柔光,又有萬丈波瀾。
待波瀾徐徐平息,他緊了緊握住劍柄的手掌,沉聲詢道:「咸陽如何了?」
呂布輕哼一聲,雲淡風輕道:「周殷勾通漢賊,早已叛了,於館中還藏有那老劉賊派來的說客一名,捉了個人贓俱獲,定錯不了。若大王存疑,可歸都後慢慢審去,一干涉事部從皆還留著——」
「不必。」項羽卻毫不遲疑道:「孤信奉先。」
算你這憨子終於長了回心眼,識了回好歹!
呂布嘴角不自知地翹得老高,勉為其難地在心裡誇讚了這憨王一句,又補充道:「國都現由章邯與韓兄一道守著,章邯雖膽小了些,卻是個忠誠可用的。韓兄更是極聰明,辦事再妥當不過,有他們二人鎮守,大王儘管放心。」
項羽輕輕點頭。
不等項羽再問什麼,他精神一擻,已搶先問起更為關心的前線戰況了。
一聽項羽未曾喪失理智,在得知諸侯皆叛時,便立馬收縮戰線,讓主力朝後撤退,只派龍且、鍾離眛繼續南下,追擊黥布吳芮……呂布瞪大雙眼,著實難掩訝色。
憨王肯動腦子?!
這天上該下紅雨了!
察覺到項羽投來的疑惑目光,呂布趕忙收斂訝容,真摯贊同道:「大王英明,正當讓那倆嫩雞崽子互啄去!」
項羽:「……」
他眼皮微跳,欲言又止地看了好幾眼面白唇紅、眉清目秀,分明比誰都『嫩』的愛將,一番話到嘴邊徘徊半天,到底明智地咽下去了。
他直覺一旦戳破,愛將必然要惱羞成怒……屆時又需他費神應對。
第53章
在隨口給出那句「嫩雞崽子互啄」的刻薄點評後, 呂布渾然不知這項憨子正膽大包天地在心裡埋汰自己這嫩殼子,兀自清了清嗓子,沉聲詢道:「敢問大王, 入九江追擊黥布那陣……共屠了幾座城池?」
聽聞此問, 項羽當場眉心一跳,無聲抬起眼帘。
重瞳幽深,卻只默默看著他,不予作答。
觀他神態如此,呂布心裡登時咯噔一下。
自打率軍進入楚國東境以來, 親眼見著那遍地瘡痍, 焦花枯草, 他好歹曾歷經無數慘境,心裡仍是有所觸動。
他非楚人,姑且生出幾分久違的惻隱之心, 更何況是身為楚國國君、素來愛憐楚民的項羽?
見楚民那般悽慘遭遇,必將氣得暴跳如雷,毀天滅地, 八成得屠城泄憤。
可恨自己為鎮壓那周殷之叛, 多少耽誤了會兒功夫, 未能及時攔著。
而這會兒瞅這項姓莽夫默默無言,顯是氣怒之下屠得過多, 一時間竟是數都數不上來了!
呂布只覺眼前發黑, 瞬間垮下臉來。
思及這憨子痛快一屠,卻又得給他那一統天下的大計添上多少艱難險阻……呂布竟品嘗出幾分養了個不孝敗家兒的辛酸淚,忍不住地唉聲嘆氣。
他娘的, 這項憨子縱使再氣, 怎麼說也當先憋上一憋, 尋著始作俑者,再隨他撒氣也不遲!
項羽靜靜地看著面色一路變幻、最後仿佛已是了無生趣的愛將,半晌輕嘆一聲,淡淡道:「九江轄地,曾為楚屬。」
他縱被氣得失心瘋了,也絕不會將屠刀面向昔日的家鄉父老。
更遑論對黥布忘恩負義、踐踏楚國城池、殺戮楚民的惡跡,九江百姓亦是心存怨恨。
呂布:「……」
這混帳莽夫,怎不早說?
「大王英明,」呂布在心裡將這故意害他丟了面子的項混帳翻來覆去地罵了幾十遍,嘴上敷衍地一夸後,若無其事地轉移了話題:「現大軍停駐於靈璧,敢問接下來有何盤算?」
項羽瞥他一眼,淡淡道:「原定先取衡山,龍且鍾離眛鎮九江,只因北地動亂,暫作觀望。」
聽這憨子口吻淡然,絲毫不似他想像中那副被氣得理智全無的模樣,呂布暗道稀奇,面上則深以為然道:「大王果真乃堯舜、湯武在世,威名天下皆知,如此審慎謀算,那群烏合之眾必是指日可破!」
項羽眸光深沉,主動詢道:「奉先可有高見?」
他這份毫不自知的和聲細語,若叫旁人聽去,定要大唬一跳。
偏偏這會兒呂布神情肅然,正絞盡腦汁,搜腸刮肚地回憶著那日韓信為他做的冗長分析。
他光記得還不夠,還需從中提煉內容,再化成能叫這憨子聽懂的語句……如此大費周章,極為費神費力,哪有心思留意項羽問話的語調?
待他將用詞斟酌好了,便一本正經地開口道:「依臣下之見,那諸侯來勢洶洶,看似對大王同仇敵愾,卻是各懷鬼胎,自有盤算,實乃烏合之眾。大王素有蓋世威勇,所領軍勢攻無不克,所向披靡。然楚營上下,悍將雖多,卻無人堪比大王之威,難有王師之鋒銳。反觀諸侯軍似漁一張,看似漏洞百出,撲羅下去,卻可捕獲如諸如蕭公角一流之庸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