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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沉浸於編撰兵書中,雙耳不聞窗外事的韓信,忽被榻上死魚般躺著的賢弟驚醒。
他下意識地側頭查看,就見這幾天一直魂不守舍的賢弟不知為何,一下恢復了往常那精神氣,大步流星地朝外衝去了。
……賢弟為何事出門去了?
韓信心生疑惑。
他只再看了眼手下書卷,就毫不猶豫地將其擱置一旁,追了出去。
呂布意氣風發地騎著玉獅,一路來到主殿之前。
這會兒百事待興,官職賞賜甚的根本還未定好,因而暫還無升朝議事的規矩。
呂布飛身下馬,迫不及待地就要踏入殿中,卻在下一刻戛然止步。
方才,好似聽著了自己名字?
呂布常年習武,耳聰目明遠勝常人,即便隔了數道大門,仍叫他捕捉到那恰巧竄入耳中的『奉先』二字。
毫不猶豫地辨認出范老頭兒的聲音後,他眉頭一擰,本能有些警惕。
那有事無事,總好尋他問勞什子的策,竟喪盡天良至拿他當謀臣使喚的糟老頭子,又想打甚麼歪主意?
還私下與憨……憨帝講他,保不准又要用心險惡地坑害於他,逼他出謀劃策甚麼。
呂布越想越覺事關重大。
他有心搞明白那范老頭究竟要打甚麼壞主意,乾脆不急入內。
而是眼珠子一轉,就大大方方地站在緊閉的殿門之前,正經八百地豎起耳朵,開始偷聽。
那滿肚子黑水的范老頭一番絮絮叨叨,引經據典,甚是講究。
范增渾然不知,門外有隻奉先虎正扒拉著門偷聽,仍在滔滔不絕地建言:「……奉先具經天緯地之才,侍陛下之忠更是天地昭昭,曾屢諫陛下,亦曾親涉險境,坐鎮大局,立下汗馬功勞,雖得封大司馬,仍是太過委屈……然奉先淡泊名利,不貪酒色美人……」
這一通話講下來,呂布是聽得眼冒金星,一頭霧水。
這他娘的,簡直一派胡言!
被這老頭兒講得天花亂墜,簡直似個聖賢投胎,赴湯蹈火來濟世救人的純傻帽兒……豈能是英明神武、殺伐決斷的本侯?!
呂布一雙虎目微眯,幾要噴出熊熊怒火來!
以言殺人還要誅心,他究竟何時何地得罪了這姓范的臭老頭兒,竟至於要在背後被這般抹黑說道!
最叫他怒火中燒的,還是明顯也在殿中的憨帝,竟是從頭到尾不曾喝止,只默默任由范增胡說八道,背後抹黑他的赫赫殺名!
呂布心頭愈發火氣,就在他忍無可忍,不準備繼續聽這壁腳、要推門而入質問范增時——
項羽聲音沉沉:「亞父所言,正是朕心慮所在。」
范增欣慰一笑,於是趁熱打鐵,繼續建言:「臣已老邁,體力不濟,且奉先功高,臣功微末,亦不敢爭……若以奉先為丞相,既可讓眾人誠服,也才算不辜負了無雙國士。」
項羽毫不猶豫,欣然頷首:「亞父此言大善。」
這毫無預兆的一道霹靂,頓讓呂布雙目呆滯,渾身凝固,只差魂飛魄散!
不知過了多久,直到裡頭傳出衣袂輕輕摩娑、似有人起身的細微動靜時,才一下驚裂了石化的呂布。
他臉色凝黑如墨,調頭就走。
當真是人心叵測,這項憨子分明生得一副耐看的人樣子,平日也慷慨大方,誰曾想竟揣著顆較董胖賊還有過之無不及的狠心!
想當初,那卓賊雖是喪盡天良,惡貫滿盈,到底一處不壞:只將他做武夫使喚,哪會日日逮著他,逼他絞盡腦汁、出謀劃策?
呂布不知想到什麼,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
哪像這憨帝,使喚了他近二載竟還嫌不夠,背地裡要將他綁在丞相這最為勞心勞力的要命位置上,好賣上一輩子的命!
呂布在殿中凌亂踱步,此刻愁腸百結,又如五內俱焚。
他哪兒能不曉得這其中利害?
丞相之位極為要命,可不似先前項羽所賜下那代表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權柄的龍淵劍。
對那龍淵劍,他早做好了打算:為免日後麻煩,真一到腳底抹油那日,就將龍淵劍留下。
只帶走玉獅和一些金銀,算做他這陣子苦勞的報酬。
可一旦做了丞相,那哪兒能說走就走?
平時需為萬事操勞,又成日得在憨帝眼皮底下。
哪怕憑他這身高強武藝,脫身還算輕鬆,後患卻必將無窮。
堂堂大楚丞相棄官出走,豈不等同於將那憨帝威嚴,生生扔至地上踐踏麼!
屆時不僅將徹底惹惱了那憨子,滿天下追殺他;保不准又予了宵小可乘之機,讓天下再起動亂……
莫大危機迫在眉睫,他哪兒還敢貪親刃劉耗子的一時痛快?
呂布思來想去,絕望地遠眺巴蜀方向良久,面色變幻莫測,最後痛下決心,壯士斷腕!
——先不管那劉耗子了,趕緊溜之大吉!
第77章
呂布匆匆回自己府上, 隨手抽了件乾淨外裳,鋪在榻上做包袱用。
他目光一掃,就在一旁的擺架子上取了幾件不怎起眼的小金制擺件, 又取了一套換洗衣裳,塞得鼓鼓囊囊, 麻溜一包, 接著朝背上利落一甩。
他正要出臥房門, 就猛然想起什麼,不由朝腦門上一拍,火急火燎地將腰間那龍淵劍給解下了。
為防叫人一眼瞅見,他還特意拿枕頭壓了壓, 稍作遮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