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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大王賞賜。」
呂布腦子還懵著, 憑本能幹巴巴地謝了句恩,接著就在眾目睽睽下,將要地將這把不久前才歸還的龍淵劍別回了腰間。
見愛將威風凜凜、氣定神閒的模樣,項羽眸底飛快掠過一縷滿意。
接著, 他又宣布了對大破九江郡、擒首叛黥布居首功的驍將龍且與鍾離眛的賞賜——龍且暫遷任九江郡首,鍾離眛暫遷衡山郡守。
二將欣喜謝恩後, 項羽面上喜怒難定,只淡然道:「回營罷。」
此令一出, 人群少頃既散得乾淨。
唯獨黥布那身首分離的屍軀仍臥於砂石地上,底下是已然涸開、紅得刺眼的大片血泊。
面對這觸目驚心的一幕, 把手營門的戟兵卻是目不斜視, 無動於衷。
更無人會上前去對昔日意氣風發的九江王軀, 進行收斂。
呂布繃著臉回帳中,悶不吭聲地坐於主位,習慣性翹起一腿,剛得手的龍淵劍則還未焐熱、就被他隨手丟到了矮桌上。
他一邊漫不經心地盯著那劍柄上的紋路瞅,一邊暗暗揣測憨王心思。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不過,就憑項羽的那榆木腦袋瓜?
呂布撇撇嘴,不以為然地輕「呵」一聲。
——諒他也奸不到老子頭上!
上回賜劍,是為了叫他坐鎮那咸陽老巢,提防賊子趁機生亂。
呂布虎眸一眯,腦海中一道霹靂電光,照得他一下心如明鏡!
——那這回賜劍,必然是又要他再派做些棘手活!
說時遲那時快,這一念頭甫一冒出腦海,呂布就聽得外頭有兵卒小心翼翼道:「呂將軍,大王相召,還請移步主帳。」
呂布難掩得意地輕哼一聲。
這不,果然來了!
他有心弄明白這項羽葫蘆里賣的什麼藥,爽快一掀袍袂,大步流星地朝主帳行去。
不等他行至帳前,項王親衛已俯首行禮,先替他掀開了簾帳。
且不說自項王那日下令後,這位呂將軍若想入王帳,無需再先經通報……單憑方才大王當著楚眾高官的面,親手賜下的佩劍龍淵,這偌大楚營即無呂布不可長驅直入處。
呂布大大方方地入帳,雙目往四下一掃,見除一絲不苟地端坐在主位上的憨王外,並無別人,頓時連恭敬的樣子也懶得做了。
他草草拱手一禮,不等項羽開口,就在老位置上落了座。
因二人位置離得極近,都是身長腿長的頎長個子,加上呂布坐姿還是一貫的隨意……
項羽面色如霜,此時卻斂了目,目光靜靜落在那一晃一晃、只消往前再靠半寸,就能抵著他膝頭那一截修長漂亮的小腿上。
呂布全然不察呆王在走神,頂著副『老子早猜到了』的得意表情,難掩期待地問道:「大王有何吩咐?」
項羽被喚回神,聞言微愣。
吩咐?
他緩緩地眨了下眼。
……並無吩咐。
呂布偷偷摩拳擦掌,哪裡察覺出項羽此刻的茫然。
他絕非高伏義與陳公台那等勞碌命,之所以盼著來活干,實有各種原因。
他隨楚王軍駐這靈璧處已有數月,不僅嘴裡淡出鳥來,渾身筋骨也閒得發酸,眼看著方天畫戟再閒置下去,保不准都得生出鐵鏽來。
只消一想韓信那便宜兄長此刻保不准正在魏國大殺特殺,就忍不住感到幾分技癢,著實想去摻上一腳。
況且他來此的主要目的,哪是為這憨子錦上添花,陪其閒得發慌?純粹是怕了對方又腦子抽抽、去行那屠城的混帳缺德事兒。
既項羽已然醒悟,一時半會也無仗可打、更無城可屠,他沒了後顧之憂,何不出去溜達溜達,好為早日達成殺耗子的大業添磚加瓦去?
項羽哪知愛將這番曲折心思,只漠然從旁提起一物,推至對方身前,言簡意賅道:「能飲否?」
好酒!
呂布曾為酒中老饕,一聞那醇香之氣,就知酒釀優劣,眼睛不禁一亮。
他下意識地就要回句「能」,卻猛然憶起僅醉兩回、就險些壞了兩回事的慘痛教訓,頓時將伸至半途的手給果斷撤回了。
對上項羽疑惑的眼神,他大意凜然道:「軍旅之中,豈可濫飲?布斗膽奉勸大王,這杯中物雖好,卻不可多沾!」
項羽默默投去意味複雜的一瞥。
卻並未言語,從善如流地將酒罈子推開了。
呂布悄然咽了口唾沫,艱難將目光從那玩意兒上移開,復開口道:「大王因何事相召?」
難道無事便召不得麼?
項羽面無表情地盯著那兩條鮮艷長翎看,心中如此暗答。
將奉先召來,的確無甚具體緣由。
若真要有,那是他因黥布之事,生出幾分煩躁與戾氣來,始終驅之不散。
但與遭叔父項伯背叛時,這股惱怒,又無疑要淡上許多。
是以他心裡的這份不痛快,便叫冷肅神情掩蓋住了,未叫臣下所察。
思及上回心情好轉,是托愛將醉酒吐真言之功,他便鬼使神差地遣人取了美酒來,再召來呂布。
孰料愛將目光炯炯,眼中滿是不知因何而起的期待,卻既不肯沾酒,也不肯主動開口講些什麼……
項羽神色漠然,目光深沉。
卻無人知曉他心裡正因計劃不成,不知下一句如何作答,而感到為難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