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頁
但曾屢試不爽的這一招,終於不奏效了。
劉邦這段『自語』後,良久,室內仍是一片死寂。
眾人眼觀鼻鼻觀心,莫說站出來了,就連喘氣聲都刻意放輕幾分,似恐被劉邦點著。
劉邦苦笑道:「罷了,諸位各自先回罷……丞相留步。」
蕭何神『色』漠然,正準備隨眾人退出時,忽被叫住,卻絲毫不覺驚訝,由著僕從帶領,來到了劉邦所在的內室。
劉邦此時不再掩飾臉『色』,陰雲密布,眸光冷鷙。
當蕭何入內時,他稍緩和幾分,親自起身,領蕭何入座。
等蕭何一坐下,劉邦即迫不及待地再問道:「丞相當真也無計可施了?」
他實在不願相信,曾於那場兇險萬分的咸陽宮宴後,能及時提出他退居巴蜀這一救命方案的智囊蕭何,竟也有束手無策的一天。
蕭何苦笑道:「憑臣下那粗淺謀略,面臨如此困局,確已黔驢技窮了。」
巴蜀的確易守難攻,但當項羽傾盡關中之糧,派出數倍於蜀兵的楚軍精銳,自漢中湧入巴蜀——在各方各面的絕對壓制下,哪還有甚麼困難可言?
楚軍的決心一目了然,那是寧願傷些小筋斷些小骨,也必須將這位居巴蜀的大患的給除了。
且當楚軍進入巴蜀後,面對這與秦前的局面截然不同的富庶土地,更不可能容忍劉邦在此逍遙坐大。
一聽蕭何當真也無計可施,劉邦實在又氣又急,當場就是對那害他至此地步的項藉破口大罵,污言穢語滔滔不絕。
蕭何眉頭也不皺地聽著,半晌,忽想到什麼,提議道:「大王若想於楚軍鐵蹄下保住基業,那縱使兵仙在世,在此孤立無援的情況下,也是痴心妄想。但大王若只想保住身家『性』命,應是不難。」
劉邦一聽這話,哪裡不知蕭何意思。
這是示意他拋下一切,由東南側小路遁逃,再經那水路過中原。
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最後怕是只能藏身到偏遠南地,靠從巴蜀帶走的財物,尋一地安居,倒也能過上尋常富家翁的日子。
劉邦面『色』一陣變幻,最後意興闌珊地一揮手,攆默然無語的蕭何回去:「且容我斟酌一番。」
蕭何淡然起身,恭敬行禮道:「臣下先行告退。」
劉邦微眯著眼,無聲送走蕭何平靜離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他隱約覺得丞相……好似有些不同於往常了。
只這危機十萬火急,他來不及細忖蕭何身上發生了甚麼,只痛苦衡量是該趁早撇下這巴蜀基業往南邊討去,還是憑楚兵拼死一搏。
楚軍此行統帥,主將為那項羽麾下最得倚重的驍將呂布,再是憑橫掃魏趙二地、屢出奇計而名聲大噪的副將韓信,最後還有趙地曾頗具賢名的智將李左車。
觀他這處,主將自為他本人,副將為曹參,灌嬰,騎將則為盧綰、劉賈……
劉邦沉著臉,於腦海中快速將局勢過了一遍,仍覺勝算渺茫。
他這幾名將領固稱得上不錯,但能於驍勇善戰的項藉麾下脫穎而出,深受器重的呂布幾人,必然有勝過更為他熟悉的龍且、鍾離眜、季布等楚將的本事。
攸關身家『性』命,哪怕有九成把握,劉邦都不可能放心,更遑論他對那幾人除名頭事跡外堪稱一無所知,哪敢親身犯險?
但要讓他在這種敵軍未至,即作出被楚軍威風嚇破膽子,舍下一切朝南地逃竄的舉動,他也絕技不願。
於是劉邦思前想後,終定下先著人秘中收拾細軟,備好車架與渡船,藏於王都密道與那河岸邊。
不論那楚將是虛有其名,還是名副其實的厲害,他都得先有過交鋒,再論後續如何,絕無不戰而逃的道理。
若那楚軍當真實力強悍,蜀軍不是對手,他再帶著幾個心腹部下,沿事前準備的路逃到南邊去……應也不遲。
做好兩手打算後,劉邦的心才徹底定了下來。
而楚軍自入蜀以來,一路南下,竟是勢如破竹,暢通無阻。
每至一處城池,韓信為防賢弟又一晃眼就跑沒影兒了,都趕緊先打出降者不究的旗號,派人圍城喊降。
此次出征,他還專程帶上了去年於漢中俘下、被他收編為己用的那萬餘巴蜀青壯,每遇著需勸降的情況,都讓他們以鄉音去喊。
而這些人里,竟有不少人相互認識,或是有著親屬關係。
見經蕭丞相那陣子強征入伍,之後就一去不返的自家親戚朋友非但沒缺胳膊短腿,竟都活蹦『亂』跳,甚至膚『色』紅潤,人還吃胖了幾分……
不少人都是又驚又喜,隔空以喊的方式問答了幾句後,就乾脆利落地降了。
橫豎他們與那姓劉的勞什子漢王,本就無甚淵源,甚至還因頭頂上莫名多了群動輒徵兵征糧的外鄉人而心存抱怨,哪兒會肯給劉邦賣命?
原是擔心這敵軍暴戾,一旦投降恐會連現今境地都不如,但見熟悉的人安然無恙,日子竟還過得不錯,於是再沒甚麼不放心的了。
而叛幟一舉,韓信留下些人接手城池後,就帶上此城原先那城守,再隨意點上百來人,朝下一城池行去。
再多的喊話與許諾,也沒有近在眼前的證據好使。
除一些個死心塌地要效忠劉漢,死抗到底的城池,被楚軍大軍壓上,半日就強攻下來外,十之七八都即刻響應,向楚軍舉城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