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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隔數月,突然見著呂將軍,楚營上下皆暗吃一驚,讓路的動作卻毫不遲疑。
呂布一句話還沒出口,就見眼前這黑壓壓的一片楚兵「倏」一下,齊刷刷地分成兩邊,自動自覺地讓出了一條寬敞通道。
呂布一挑眉,滿意地揚了揚嘴角。
——真該讓那沒眼色的周蘭來學學。
玉獅就如背上騎士,昂首挺胸地來到主帳前,才垂下長頸,讓呂布翻身躍下。
有王令在前擺著,呂布一路暢通無阻,大步流星地入了帳,正闖入項羽與范增議事中途。
眾所周知,得無通報即可入帳這一特權者,全軍上下唯有呂布一人。
因而他人未至,二人已止了話,不約而同地循著腳步聲看去。
呂布近前後,眨了眨眼,從容一拱手作禮,就麻溜地到老位置上坐下了。
按著禮數,臣下見主君,應行屈膝下跪之禮。
然呂布雖被那嘮叨老哥強塞過這些規矩,卻一直揣著明白裝糊塗,從來不去遵守,故作一風風火火的直率莽夫,回回都是草草拱手就坐。
他可是做慣一勢之主的人,縱為報仇雪恨,不得不暫且屈居憨子之下,卻哪兒肯動輒行那大禮!
呂布一如既往的失禮於大王,但不論是笑容滿面的范增,還是無意識地微彎了唇角的項羽,都絲毫不覺有何不妥之處。
目光終又能在往常的地方捕捉到那熟悉的鮮艷雉雞尾翎,看著它隨主人神氣十足地一晃一晃,項羽唇角彎起的弧度,也越發明顯。
呂布渾然不知這憨王正一聲不吭地盯著他頭頂上那倆根翎羽瞧,就莫名得了范增開口一贊:「奉先奔波勞苦,何不先回帳歇歇,再來面見大王?」
他勞苦甚麼?
呂布眼底略過一抹茫然,卻不好直白反問。
他眼珠一轉,索性順水推舟地謙了句:「食君之祿,忠君之事,何來勞苦一說!」
此言一出,范增心中更是感嘆。
不居功,不貪名,奉先果真至為忠勇。
勾心鬥角,爭奪功績,是為人之常情。
就連直心眼如龍且,也免不了此俗:偶會為多爭功而不願用策,凡事強以力破,就為憑武勇多得破敵之數,好他日求賞。
奉先卻非如此。
兵馬未動,糧草先行。糧草兵源為遠征軍心之依託,確保其無恙之重要程度,自是不言而喻。
然知此者多,真正願舍了衝鋒陷陣、爭取戰功的機會,親自前去行那吃力不討好的護送甬道之職的將才,卻是絕無僅有。
若非是副將周蘭來報,還是肩負由關中輸送糧草之責的諸位連敖,或是受奉先之託北征趙地的韓信,都曾於軍報中對奉先主動領二千輕騎護衛甬道、期間全殲彭越軍之功績讚不絕口,大書特書……
他們怕是至今都不會知曉,那被源源不斷地送至前線處、讓眾軍無後顧之憂的兵糧,竟滿是奉先深藏之功。
也正因奉先高瞻遠矚,定略別具一格,憑龍淵劍令韓信北征,方有今日完勝的局面。
呂布對那些個兔崽子自作主張地背著他所幹的好事一無所知,始終只以為自己難得發了善心,想著不久後就要腳底抹油這茬,才給這好命的憨子幹了回累而不討好的差使。
見這范老頭兒關懷自己,他愣了愣後,權當對方隨嘴客套,倒未往心上去。
項羽的視線已默默從那惹眼的雉雞尾翎處下移,落在愛將那輪廓深刻、英氣勃勃的俊美側臉上,忽開口道:「奉先忽至,可有要事?」
「無甚要事。」呂布以目光將項羽從頭到腳掃了幾回,確保這霸王活蹦亂跳,沒缺胳膊斷腿後,才隨口道:「聽聞大王於臨淄處與張賊舊持不下,布方冒昧前來一探,看能否助大王一臂之力。」
他在朝歌城歇了小半個月後,唯恐又有宵小乘隙而入,索性又抄起兵器,沿著糧道巡視去了。
只不知陳餘究竟去了哪兒,一直銷聲匿跡,除些餓暈頭了的匪盜不知死活來襲外,他竟是顆粒無收,只白給糧車做了衛士。
每回一覺得膩煩,他就情不自禁地想著不久之後就將離開楚營、重歸一身輕鬆,心裡不免對那憨子添了幾分……寬容,竟奇蹟般地忍了這枯燥活兒,一干就是幾個月。
現見中原大局已塵埃落定,僅餘張耳所在臨淄這孤城一座,卻硬是讓素講個速戰速決的項羽拖拉了這麼久,不免叫他有些坐不住了。
這屬實不是那憨子的一貫做派。
如此一反常態,莫不是那憨子身上受了甚麼不得了的傷勢,連主持大局也不得,才由好穩進的其他將領接了手?
呂布胡思亂想了數日,終是忍不住催將士隨自己上路,緊趕慢趕來到臨淄。
項羽品出語中關切,心裡油然一暖,面色更柔和幾分。
他略斟酌了下措辭,正要開口,孰料卻被思緒敏捷的亞父搶先一步。
范增渾然不知自己一時口快,竟是搶走了大王的話頭。
毫無自覺地頂著大王灼灼的目光,他專注地看著呂布,誠意十足地向自己心中甚是信服的智將闡明近日圍城情況後,滿懷期待地問道:「奉先可有妙策?」
聞言,呂布神情冷峻,好似陷入了沉思。
第72章
這姓范的糟老頭子忒得煩人, 回回閒得無事,淨揪著他問策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