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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虧以前聽陳宮念叨多了,又想著之後應要有人接手,加上施放的且不是自家的糧……呂布下令時倒不生疏,且出手雖大方,也不覺心痛。
因路上折騰了這麼些事,難免耽誤了一些時日。
待呂布終於率領著最後剩下的那二千陷陣營兵士,抵達城陽城下時,抬頭一看,只見楚軍大旗懸掛,迎風飄揚,於上頭巡視的兵士,亦全為楚軍裝束,戰事儼然已結束了。
因呂布那容貌氣質異於常人,加上近些月來,他於楚營里名氣著實不小,當他剛現身於城下時,早從亞父處得了吩咐的城門守兵已一眼認出了他。
根本不等呂布從懷裡翻找出那將軍印綬,便大開城門,痛快地將他們全放進來了。
呂布省了掏那不知揣哪兒去的破印綬的功夫,自是樂得輕鬆,當下大搖大擺地領著軍士進了城。
只見城中街道髒污不堪、血跡斑駁,除巡察的楚兵之外,竟是平民的影兒也不見,便令呂布頗為困惑,不由問了一嘴:「人都哪兒去了?」
被問到那楚兵先是一訝,很快回過神來,習以為常地解釋道:「回將軍,應都在屋裡躲著。」
那田榮棄城而逃,將士非死即降,敵軍占下城池,百姓苟全性命已是心驚膽戰,哪兒還敢隨意走出家門?
呂布漫不經心地「哦」了一聲,又問:「大王領軍追到何處去了?」
楚兵又答:「應已至平原一帶。」
原來自那日城外初次交鋒、齊軍損失慘重起,終於清晰認識到二軍實力存在天淵之別的田榮心中懼意愈濃。
楚兵強大而士氣如虹,齊兵較弱而士氣低迷,齊民更是心懷怨恨,田榮縱有地利之便,又哪裡會是驍勇無雙的項羽對手。
不出一日,城陽已然告破,項羽身先士卒,率先殺入城中時,卻憤怒地發現,田榮竟因見勢不妙,已領數百心腹殘部,向中原潛逃。
項羽遂令鍾離眛留下鎮守城陽,將俘虜投入獄中,其他卻來不及吩咐,徑直領兵追殺田榮去了。
田榮一路奔逃,卻還未看清悄然傾覆的局勢。
他剛逃到一處城中,剛喘口氣,便迫不及待地要命人收攏游散殘兵,再於城中強征糧草青壯,以對付馬上就要追上門來的項羽。
他卻徹底忽略了,自己已非坐擁數萬軍士的強橫,如此頤指氣使,當場惹得本就滿腹怨言、只一直被迫忍氣吞聲的中原百姓終於忍無可忍,索性將心一橫,率先反他了事!
橫豎在田榮手裡難活,等那威名赫赫的楚軍一到,他們還是活不了,倒不如先下手為強,將這隻知一昧欺壓自己百姓的所謂齊王給殺了!
田榮哪裡想到,從前只能任勞任怨、任他征索的百姓竟突然反目,竟比還在路上的那可怖楚王,更早要了他身家性命。
——僅憑這區區數百殘卒,又哪兒是萬餘百姓的對手?
田榮逃入中原還不足五日,即被民眾群起攻之,連他那殘兵敗將一起,於夢中赴了黃泉路。
項羽恰在此時領軍殺到。
他一路或屠戮、或強俘散落的齊兵,方落後了數日到此。
他不認為此時的田榮還能翻起什麼風浪,是以行軍時並稱不上匆忙。
待他兵臨城下時,一眼便能清晰看見被中原百姓以竹竿挑至城頭、以示楚追兵的田榮的頭顱。
隨軍的范增被急行軍的戰車顛了一路,此時面如菜色,欲吐不能。
當他受項羽召,渾身虛弱地來到前軍,抬頭望見那田榮頭顱時,臉色登時好轉幾分,喜道:「恭賀大王!那田榮民心盡失,竟死在家國父老手裡,實是荒唐可笑。」
項羽沉默地注視著那顆人頭,並未答話,神色無比漠然。
范增未聞反應,遂下意識地向他冰冷的側臉望去,卻輕易捕捉到那重瞳中的濃郁殺氣,心裡不由一驚。
莫非……
這一不祥的預感,在項羽下令就地築營、造飯整修,而非即可調轉回頭時,更加深了幾分。
最後,是在項羽臨時展開軍議的主帳中,徹底得到了應驗。
項羽漠然摩挲著冰冷的槍柄,幽深的眸底如淬寒冰。
他召了龍且與范增入帳,卻半天一言不發。
直到范增心中愈發沉重,要忍不住開口時,項羽忽掀了眼帘,是冷冷吐出令人悚然而驚的六個字來:「明日屠城,埋俘。」
連城民帶沿途俘虜,足有近三萬人!
范增大驚失色,不假思索地開口道:「田榮已死,其部亦潰,單憑其弟田橫也難以成事,百姓不過聽令行事,實屬無辜,大王何必行事如此霸道?」
項羽冷冷一笑,殘忍道:「無恥齊人追隨田榮反叛在先,何來無辜一說?如今見軍勢不敵,為貪生怕死,連其主亦可無情背棄,此等薄情重利、毫無氣節之劣民,留之何用?昨日可叛楚,今日可叛那田賊,明日便可復叛楚!」
既是反覆無常、朝齊暮楚之輩,何來顏面求他放一條生路?
而在世人眼中,他若連率先舉旗叛楚的田榮之軍民亦可輕易繞過,如此勞力遠征,又何來嚴厲震懾之威?
懲不嚴,必有仿效者——唯有嚴厲鎮壓,方可以儆效尤!
且常山國陳餘局勢未定,梁地那處亦是狀況不明。
奉先雖神機妙算、派了韓信前去鎮壓彭越軍勢,韓信卻不見得是個頂用的,保不准還要增派援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