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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剩下那三十萬、後期才被編入楚軍中的兵士,竟也心服口服尊項羽為軍神,便顯得不可思議了。
按理說人越多越亂糟,軍紀也越難維護,這西楚霸王的確了得,只是他究竟是咋整的,屢出昏招,竟還能引得那麼多人死心塌地地追隨?
為越發囂張的楚王煩心不已的項羽,自是無從得知,在那些偶爾會出現在眼前的執戟郎里有一人,正專心致志地觀察著他的一舉一動、想挖掘其中奧妙。
在楚軍下層一團傻氣,上層一團微妙的奇異氛圍中,楚王心的大駕終於抵達新豐。
心驚膽戰地熬過頭兩日、見楚軍那還是安安靜靜地毫無動靜的劉邦,才終於敢相信張良一計奏效。
項藉那蠢東西,竟真被騙了!
一口憋了整整兩天的氣徐徐吐了出來,等幾天後,遠遠望著楚王心的車駕進入楚營,他更清楚自己這下再不必擔心楚軍半夜發難、大軍壓頂,而是真正地安全了。
他拽著張良的手,感激萬分道:「得虧先生神機妙算,將項藉那莽夫戲耍,才在那楚軍鐵起下救出我軍整十萬人性命啊!」
張良面色卻未真正輕鬆,聞言苦笑道:「不敢當將軍謝,況且眼下這難,還不能算解了。」
劉邦一顆心瞬間又被提了起來,失色道:「這是何故!」
「有楚王在,至多能讓項羽稍有忌憚,不好對將軍痛下殺手。」張良不疾不徐地分析道:「然項羽戰功赫赫,威名天下,早已震主,所受約束,早已微乎其微。僅憑這些,將軍想迫使項羽遵守『先入關者王之』之約,怕是難如登天,還是儘早放棄的好。」
才剛經歷了輕率地激怒項羽、招來對方雷霆之怒的恐懼,心有戚戚的劉邦這會兒也不敢眼高手低、妄想靠懷王之約真做這關中王了。
他唉聲嘆氣一陣,忍痛道:「確如先生所言,待懷王到了,我便大開函谷關,讓出這關中之地。」
既然保不住,那還不如痛快交出去,起碼姿態上好看一些。
張良微微頷首:「只要將軍稍作退讓,楚王從中說和,將項羽安撫住了,那在之後分封中,將軍所得封地總不至於偏遠至巴蜀一帶。」還可以去求家人所在的那片沃土,以尋求團聚為由,說不定能得項羽首肯。
漢營在算計項羽時,項羽正於楚營之中,面對神色傲慢、一來便沖他頤指氣使的所謂主君。
他面上無動於衷,心緒卻未似從前那般紛擾不寧,而是燃起了一抹下定決心後的殘忍殺意。
楚王心雖坐在主位上,項羽坐次位,但任誰看來,項羽都是氣勢徹底凌駕於王之上大權實握之人。
項羽也的的確確不曾將所謂的楚王放在眼裡。
楚王熊心,當初不過一矇昧無知的放牛娃,倒是懷揣著天大的野心,非但不滿足於做一面被他們拿來做召集軍士用的旗幟,反妄想主政,做起了卸磨殺驢、過河拆橋的美夢。
真是荒唐可笑,若無昔日項氏,誰人還將記得一區區放牛娃的高貴血統,又有誰會將其放在眼裡?
除了不知天高地厚的楚王心,那些個圍繞在其身側,對他大放厥詞的大臣們,又有哪個不是項氏所任命的?
楚王心在對項羽下達命令、卻始終得不到回應時,自覺顏面上過不去,又直覺與一莫名安靜下來的猛虎單獨處於帳中,自身處境十分危險。
遂果斷在撂下「待入關後當宴於秦宮、與沛公賠禮道歉、釋去嫌隙」的要求後出了帳,在衛士的簇擁下徐徐離開。
項羽自始至終一言不發,直到在外頭等了半天、還未得吩咐的項伯忍不住了,主動入內問詢時,他才淡淡道:「便依照王意,遣使叫那沛公備宴罷。」
他縱對政治極不敏銳,也十分清楚,楚王之所以要求辦這場荒唐宴席,不外乎是要將他顏面撕開了、公然丟到地上踩,還順道給劉邦作威風。
原本應當是無禮拒他於函谷關外的劉邦來楚營赴宴,親口解釋,而在楚王的要求下,卻成了項羽傲待盟友、需向對方『賠禮道歉』的荒謬了。
忍無可忍,便無須再讓。
玄異重瞳中流出一抹嗜血的陰鷙。
——便容他得意這最後一回。
作者有話要說:呂布(悵然):全軍上下皆憨子,唯有靠我一個機靈人拯救了。
第10章
翌日午時剛過,項羽即依照楚王的命令,過了剛與漢軍守兵完成交接、現由楚軍把守的函谷關,前往秦宮赴宴。
許是楚王下令時心緒過於緊張,竟忘了對項羽帶去隨宴的隨從數上進行縮減。
只是項羽素來自傲於強大武力,並不屑於鑽這空子,僅帶了足夠在宴後接管舊秦宮的千餘楚兵,並未仗兵力上的絕對優勢在這場非好宴上耀武揚威。
餘下那近四十萬兵士,要么正在項羽麾下楚將的引領下有條不紊地入關,要麼已屯駐於咸陽城郊,只等他的號令。
千餘歷經無數鏖戰的精銳楚兵入秦宮,皆是一身霜冷鐵甲,步履之整齊劃一,硬生生地走出了萬人的磅礴氣勢,令宮中數目分明占優的漢軍心中戚戚。
劉邦立於昔日始皇帝所佇立的金殿玉階上,俯瞰那烏壓壓的楚兵在那高大魁梧如神將天降的項羽引領下,威風八面地步步逼近,只覺胸腔里的心臟仿佛也跟著那震動地面的沉重腳步而緩緩下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