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遂唯有咽下這口氣,老老實實地洗浴過後,更換上華美朝服,再入宮去。
然而楚帝顯然有政務需理,足足讓婁敬在殿外恭敬等候了兩個時辰,站得雙腿酸痛,脖頸發僵,才召見之。
單是斟酌用詞,就用了整整二個時辰,終於給奉先的信寫好的項羽很是滿意。
召見婁敬時,心情仍是不錯:「汝為何事而來?」
婁敬俯身一拜,敬問:「聽聞陛下招撫鎮北軍,想必是有意防範勢頭正盛的匈奴人罷!」
項羽淡淡道:「哦?」
見項羽不置可否,婁敬心裡稍緊,面上仍鎮定道:「若陛下當真意在如此,臣下有數分拙見,不知陛下可願一聽。」
項羽漠然地「嗯」了一聲。
婁敬暗鬆口氣,將心一橫,滔滔不絕道:「天下向來就無千日防賊的道理,陛下於馬背上親自衝鋒陷陣,征伐四方,奪得天下,重視軍勢雖是無可厚非,然治理天下,卻不當輕易動用武力。須知將士披堅執銳,渴望休憩;農夫無暇耕種,渴望安定;百姓疲憊,渴望和洽。倘若陛下再起兵戈,又何來休養生息、恢復國力之日?」
項羽面無表情道:「講。」
雖只是簡簡單單的三個字,婁敬卻宛若得了莫大鼓舞,遂道:「臣下有一粗淺計策,或有益於長久治安,不知陛下可願一聽。」
項羽微眯了眼。
若呂布在此,必然看出這憨子已不耐煩到了極點,只強行按捺著脾氣。
項羽沉聲道:「講。」
婁敬深覺振奮:「陛下若肯於宗室中擇出一女,封為長公主,再貼上一筆豐厚嫁妝,表明友善之意……以翁婿之親,換取冒頓不犯中原之諾,豈非不費一兵一卒,即可解北地之危?而舍區區一筆嫁妝,卻可省下養三十萬鎮北將士之軍資——」
話音戛然而止。
一直默不作聲地聽著,毫無反應的項羽,竟是驟然拔劍!
拔劍出鞘的響聲一出,銀光倏地掠過,對此毫無反應的婁敬面部表情還定格在慷慨激昂的瞬間,頭顱就已被乾脆利落地一劍斬下,骨碌碌地飛出老遠。
鮮血噴涌而出,項羽面無表情地將那屍身一踹,就讓那還僵直於原地的軀體轟然倒地。
「和親?」
項羽一身森冷戾氣,眸底霜寒地自語。
臥榻之側,豈容豺狼鼾睡?
此人居心著實可誅——非但諫他縱那豺狼虎豹,更諫他割肉飼虎,生怕日後不成禍患!
中原雖久經戰『亂』,然根基猶在,且至為肥沃的關中之地,近年來一直被盡心打理,已全然恢復生氣。
哪怕僅靠關中一地的兵糧給養,也是綽綽有餘。
況且他麾下近六十萬楚雄師,攻無不克,戰無不勝,威震四方。
到這婁敬嘴裡,竟需獻出柔弱『婦』人,向一弒父妻群母、毫無禮義廉恥可言的蠻夷首領屈膝示好……著實荒謬,著實可笑!
一頭連生父亦可下手誅殺的禽獸,竟還指望其尊翁婿之禮,尊奉丈人?
這婁敬厚顏無恥,滿嘴自相矛盾的胡言『亂』語,唯有一句話未說錯:這天底下,確無前千日防賊的道理。
項羽一邊想著,一邊喚入親兵,令其將婁敬屍身拖走。
然他也好,奉先也罷,如此煞費心思的真正意圖,又豈會僅是日夜防備?
大丈夫弭患,必以刀鋒威懾,以血暴制夷敵,建不世之功!
項羽靜靜地擦拭好劍鋒,還劍入鞘。
——眼下萬事俱備,只等奉先歸來,正巧可趕在夏末秋初時分,與愛將一道北伐匈奴。
項羽心念微動,不知不覺間緩步踱至窗邊,遠眺西邊重巒疊嶂的山野,悠然出神。
——有奉先與他同心並肩作戰,楚軍雄師鐵蹄到處,必將所向披靡,無往不利。
第93章
承載著楚帝隱秘期望的信簡經快馬加鞭, 不出八日,即送到了正要離開漢中的呂布軍中。
呂布這會兒還蔫巴巴的,滿腦子淨裝著那被他不小心一下踹死的劉耗子。
只他哪怕是個泥人, 也能被項憨子給惹惱了——自由巴蜀起軍返程那日起,滿打滿算,也不過行了十日軍, 可至漢中,已稱得上甚是迅捷。
可那憨帝的催歸信簡卻來得忒勤快,三天兩頭就得來一回。
他縱使背生雙翼, 也沒那麼快飛回去!
呂布起初還拿那信簡, 與便宜老哥慎重商討一番,尋思著該如何回復才妥當。
到如今,他不臭著臉將這信使踹回去, 就已算是瞧給楚帝幾分薄面了。
——催催催, 催他娘的催!
呂布面無表情地沖那信使一點頭, 權當行過禮,便接過信簡來。
許是他連楚帝也敢二度飽以老拳、予以武諫的名聲太過響亮, 以至於他如此輕慢無禮, 那信使也絲毫未覺不妥。
待入室後, 呂布隨手掂了掂這回好似有些較以往都厲害些的分量,不知怎的,隱有所覺。
他莫名歇了原要交於韓信手裡的心思,鬼使神差地拐了個彎兒, 繞過正凝神思考著甚麼的便宜老哥,鬼鬼祟祟地來到自個兒案桌前坐下。
那憨子,這回怎寫得忒多!
待將那封著竹簡的繩索解後,呂布心不在焉地將其攤開, 一邊打著呵欠,一邊無意識地輕念道:「思美人兮,擥涕而竚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