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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上裝作一臉不情願的樣子,心裡又有點小小的開心。
生病久了的人, 要麼脾氣變得暴躁, 要麼變得溫順, 但不論變成哪一種,都是因為內心變得脆弱了。
奚上也不例外, 每天上樓下樓都不像從前一樣自由,行動不便讓她感覺自己渾身都生了鏽。
但是跟她吵了架的陸澤生如約而至來帶她出門, 她就覺得,他其實好像還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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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門, 陸澤生一直推著她, 沒有要開車的意思。
奚上想問他要帶自己去哪裡,但是內心彆扭,又不願意主動開口,就只好憋著。
其實她有好多問題都想問, 最想問的,是那個美女。
但是她不敢問,怕他問自己怎麼知道的。
陸澤生這個混蛋,也不主動和她說話,倆人都沉默著,毫無交流,看上去就像是一個漂亮的女病人和她新請來的帥氣男護工。
說出去他倆青梅竹馬,別人都得懷疑。
從兩旁種著高大銀杏樹的道路出來,就拐進了湖邊這條路。
很寬闊的石板路,湖邊圍欄上雕刻著石獅子,這時候還早,湖面上泛起層層霧氣,縈繞在圍欄和湖邊的銀杏樹之間。
路上行人不多,錯落擺著的木質長椅上空無一人。
早間的太陽緩緩地升騰起來,透過枝葉縫隙落下,照著霧氣和飛塵纏繞著,在空氣中形成一條條光柱。
是丁達爾現象。
陸澤生推著奚上走近這條路,迷霧因為他們走近而層層散開,只是前面林間的道路依舊是迷霧重重。
就像她的心,走近的時候好像一覽無遺,看得清楚,可一抬頭,其餘的地方全是大霧瀰漫,叫人什麼都看不清楚。
晨間空氣寒涼,奚上瑟縮了一下,耐心耗盡,主動開了口:「說吧,叫我出來有什麼事。」
陸澤生默了會兒,應到:「帶你轉轉。」
「就這麼簡單?」
「不然呢?」
又是一陣沉默。
奚上有些氣悶,這人好像真的很會調動她的情緒,無論好的壞的。
正打算賭氣開口說不轉了要回去,他卻又說:「你想我說什麼呢?我該說的不是都說完了嗎?」
聽起來,好像他什麼錯都沒有,全是她的錯。
就好像他們之間搞成這種局面全都因為她,跟他沒有半點關係。
「哦,我錯了,我錯了行了吧?」她沒好氣地說著,一點也不像是道歉,完全就是渣女發言。
陸澤生:「不敢。」
奚上更氣了,恨不得揍他一頓,可是自己現在這副樣子,又怕他把自己丟進湖裡,只好忍了。
又是一陣沉默。
奚上感覺自己快要被這沉默逼瘋了,所以她想先發瘋:「現在跟我待在一起就這麼沒意思對嗎?你連話都不想說?」
陸澤生把她推到湖邊圍欄的地方停下,遠眺湖面,半晌,聲音很輕地問她:「不是你說,再也不想跟我有任何關係嗎?」
奚上:「……」
這話確實是她那天太生氣了說的,沒想到這人這麼記仇。
被他的這句話這麼一堵,她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怎麼接話。
過了會兒,她開始賴帳:「我沒說過,你記錯了吧。」
「是嗎?」
「不然呢,你還想污衊我?」奚上說著說著把自己都說服了,覺得好像還真是那麼回事,「你怎麼這樣啊,有你這麼欺負人的?」
陸澤生:「……」
「怎麼,你無言以對了?」奚上冷哼一聲,胡攪蠻纏,「早知道你會欺負人,沒想到你連我這個病號都要欺負。」
「……」
「你好狠的心啊。」奚上委屈巴巴地癟嘴,「好歹我有時候也叫你一聲哥哥。」
陸澤生抓著她輪椅扶手的手指忽地收緊了,垂眸看她,卻只看見她的頭頂,一個旋兒,小孩兒一樣。
「哪有你這樣的。」他說,控制不住伸手揉她頭頂。
「還倒打一耙?」奚上冷笑,「明明就是你的錯。」
陸澤生被她的胡攪蠻纏弄得無言以對,只能捏她耳朵:「早知道你會不講理,但沒想到這麼不講理。」
奚上歪頭躲了下,不搭理他的話,只是雙手搓搓胳膊:「陸澤生,我冷。」
「那我推你回去穿件衣服。」
「我不要。」
「那你要怎麼?」
「把你外套脫下來給我穿。」
「……」
陸澤生沒動,似乎有點懷疑自己聽錯了。
奚上側過身拽住他胳膊扯了扯:「給我穿!」
陸澤生無奈,脫下外套給她:「自己能穿嗎?」
「不能。」她說,「你幫我。」
他只好把輪椅調轉個方向,讓她面對著他,伸手抬她的胳膊,要給她套外套袖子。
她卻一下抓緊他的手,抬頭問他:「你談戀愛了沒?」
陸澤生被她問得一愣,眼眸低垂,下意識看她的唇,又很快移開眼神,對上她水霧迷濛的杏眼。
那裡面亮亮的,滿是好奇,又好像,還有一絲絲忐忑。
他覺得自己看錯了,卻沒辦法不看著她的眼睛,那裡面澄澈如水,扣他心弦。
「談了沒?」她又問,如蘭氣息近在咫尺,噴灑在他下頜。
喉結忍不住上下滾動,他應到:「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