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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確,不知該如何回答她。
原來這一切都怨自己。可確實,也該怨她自己,一直以來,都是她在自以為是。她做那些事,一廂情願地做那些事,對南泱又談何公平?
君橋和韶秀看著輕歡匆忙離開,也不知該不該出聲挽留,都看向了南泱。
南泱終於抬起眼看輕歡離去的背影,她的目光好似出神,唇角抿得很緊。紙上的一幅字將將完成,是摘了詩經里的一首風雨中的一段。
風雨如晦,雞鳴不已。既見君子,雲胡不喜?
她長長輕嘆一聲,擱下了手中的筆,指尖留戀地撫過未乾的墨。
第111章
輕歡從君橋那裡回來後,把自己關在屋子裡,房裡黑漆漆的,也不點燈。她在路上還順便去廚房取了兩壇酒拿回來,杯子也不用,直接抱著罈子坐在桌邊往嘴裡灌。
對於酒,她之前談不上喜不喜歡,自己酒量不好,她幾乎不怎么喝。但最近以來,她忽然發覺喝酒很容易讓自己麻痹一些,腦子暈一些,她就沒有閒暇去想別的事情了。
烈酒灌入喉嚨里,讓她嗆得猛咳幾聲,但她硬逼著不允許自己停下歇口氣。到後來她已經不是挨著壇邊沿喝了,而是直接拎起來隔空朝口中倒,酒水順著她的下巴肆意往下流,澆濕了一大片衣襟。
她這回是私自偷偷上了北罰的,亂花那邊的爛攤子還沒收拾完。只是因為看了那張南泱給她寫的紙條,她便不管不顧拋下一切來了北罰。那邊只有一個眼睛沒有恢復的妙善,現在該亂成什麼樣子了呢?
說到亂花谷……
君橋……
她心中一陣煩躁,繼續抱著罈子咕咚咕咚喝酒。
她一邊喝,眼淚一邊莫名其妙流了下來。近來她總是覺得很累,身心俱疲,或許當真如青川子和柳章台所說,她的身體已是強弩之末。可她還有許多想要做的事情,兩年,真的做得完嗎?她又真的能活夠兩年嗎?
師父……
輕歡緊緊鎖著眉,狠狠咽下口中的酒,咬著牙使勁把手裡的酒罈子用力摔在地上。
「砰——」
酒罈殘碎的瓷片碎了一地,半罈子的酒也流得到處都是。
她其實誰也不怨,不怨聞驚雷,不怨南泱,也不怨自己,所有人都有自己的苦衷,所有人都沒做錯。她只是不甘心。
她還這麼年輕,她今年只有十七歲啊。
緊閉的木門被一隻修長白淨的手輕輕推開,並沒有發出一點聲響。隨即那白衣身影踏了進來,又默不作聲地關上了木門。
輕歡沒有發現有人進來,她只是拎起另一壇酒,往嘴裡狂亂地倒。
南泱環視屋內一周,不悅地眯了眯眼睛。她走到一邊的窗台邊,點了兩根燭台,房內總算亮了一些了。她拿著一個燭台走到輕歡旁邊,放在了桌上。
輕歡醉得厲害了,眼睛都看不清東西,腦子也迷迷糊糊的,人站在她身邊她也沒發現。她只是忽然自顧自地開始自言自語:
「我記得,才來北罰宮,我不會吃飯,是你一勺一勺餵我。我不會日常起居,是你親自為我穿衣,梳發。我練劍也不好,道也修不好,都是你耐心教我。我這一輩子,什麼事都做不好。我以為,愛你是我做的最好的一件事,現在,卻成為我做過最糟糕的一件事。」
南泱淡淡地看著她,一言不發。
輕歡打了個酒嗝,眼睛越發得紅起來,似是被烈酒灼得厲害。
「那這次……你還願不願意教我?」
南泱壓低了眉眼,彎下腰去撿起地上掉落的紅色舊髮帶。不知什麼時候,輕歡的頭髮都已散開,似流水一般傾泄在肩後。南泱沉默著用雙手攏起輕歡的長髮,這麼些年,她的頭髮已經這樣長了,比自己都蓄得長很多。
在照顧輕歡以前,日常起居這些事她都不熟練。虧得有這孩子,束髮之類的事情她已輕車熟路了。
輕歡遲鈍地還沒意識到有人在幫她束髮。她使勁眨眨灼燒的眼睛,又想拎起酒罈痛飲。
南泱嘆口氣,按住了輕歡的手,輕聲道:「別喝了。」
「……滾。」輕歡沉聲不耐道。
南泱挑挑眉,彎下腰湊到輕歡耳邊,淡淡道:「偏不。」
輕歡慢慢轉過頭去,恰好對上南泱看向她的目光。
「師父……對不起,對不起,我對不起你。我錯了,我想和你在一起,你別不要我……」輕歡忽然哽咽著哭起來,不由分說地抱住南泱,把臉埋在她的肩窩裡哭得一顫一顫的。
「……怎會不要你。」南泱摟住輕歡的背,把聲音放到最軟。
互相緊緊地擁抱的確是一件最溫暖的事,仿佛全天下都被抱入了懷中,無比的安全與滿足。少女的身體柔軟溫香,真是舒服又踏實。
南泱像是終於鬆開一口吊起很久的氣,滿足地閉上眼睛,用自己的側臉輕輕去蹭輕歡的側臉。
輕歡像是好不容易找到了自己能夠安全依賴的港灣,抱著南泱放肆地哭起來,想要把這些日子所有的心酸與委屈都哭出來,還有她不久於人世的悲哀與不甘。
原來只有南泱的懷中,才是她真正的家。
只有能抱著她,她才算是有家可歸。
「別哭了,不要哭了……」南泱輕輕地拍輕歡的背,藉此安撫她的情緒,「我險些都要忘了,你還只是個十七歲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