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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兄,你可想好了?」
容懷道:「還需多想甚麼。你不要管我,我自有分寸。倒是我不放心北罰。現在焚天門的人已經侵入中原,逼近北罰,北罰正是需要警惕防備的時候。可現在喻修師兄被牽絆在郁水關,我去東海又實在不容拖延,門中只剩你和師尊,師尊又身懷蠱毒,一切事務都落到你一人身上。現在焚天門在暗,止不准下一回偷襲在什麼時候,或許下一個受傷的就是你!」
南泱道:「師兄,我沒事的。」
「你知道七年前……你知道聞驚雷有多恨我們,況且……你看那池子裡,你要煉的劍還在那裡沒有著落。你有沒有想想,你肩上壓了多少事?」容懷嘆道。
南泱輕聲道:「這本就是尊主的責任。師兄,你要去多久?」
「我怎知道。快了一天,慢了一輩子都取不到。可你放心,我會儘快返回。你那劍我仔細看了,起碼還要四年以上才能熔煉完成。你得費些精力照看著,要注意的我留了本書擱在那邊,你得空看看便好。」
南泱忽覺疲憊,將眼睛埋入手掌,手上新換的清涼藥味透過紗布溢了出來。
她覺得心頭沉甸甸地壓著無法拒絕的擔子。她又想到從洛城到北罰那漫長而風塵的路途,還有手腕處愈發灼熱疼痛的傷口,和輕歡面對她的靠近,有意無意躲閃她的小動作。
一股腥味湧上喉嚨,被南泱硬生生壓了下去。她的身體需要休息,但她不能休息。
第23章
南泱由鑄劍池出來後,直接回了榮枯閣。將一身污穢清洗乾淨,稍作休息,又馬不停蹄地前往掌門主殿。
鴻升雲正和幾個其他門中骨幹的長老談論門中事宜,距上一回相見,鴻升雲本就蒼老的臉又瘦了些,顴骨處透著不正常的青灰,唇色也深,明眼一看就知道中了厲害的毒。
鴻升雲見到南泱,道:「你回來了,旁邊坐一坐。」
鴻升雲和幾個長老簡言說完,便遣了他們出去。主殿大門一閉,鴻升雲就如壓抑了許久一般低低咳起來,手背掩著口,身體隨著咳嗽一顫一顫。
南泱看在眼裡,心裡很不是滋味。
鴻升雲是她的師尊,更像是她的父親,她也是從小便待在鴻升雲身邊,鴻升雲親自教她寫字練劍,切切關心和諄諄教誨,這許多年一直縈繞耳畔。
鴻升雲和喻修與容懷一樣,是她的同門,也是親人。現下他中了厲害的蠱毒,或許不能危及性命,或許三月後也與常人一樣駕鶴西去。在她心中無所不能、如同神祗的師尊,現在也露出了這樣的病容,作為他的徒弟,南泱看在眼裡又怎能好受。
「師尊,容懷師兄他……下山去了。」南泱覺得說出這句話時,喉嚨里澀澀的。」去哪?」
「……東海。」
鴻升雲意料之中地點點頭:「我知道,他還是不安心。容懷這孩子,平日裡溫文有禮,聽話極了,可一遇到他心中重要的事,就極為固執。」
「師尊,您的身體究竟怎樣了?」南泱忍不住問。
「安心,暫時死不了。北罰現在諸多牽絆,我尚坐在掌門主殿中,就遭了人的暗手,其他在外弟子的危險可想而知。我就算死,又怎麼放得下現在的北罰。」
南泱只覺心中似有什麼堵著,舒不過氣來。
「可我身體確實虛弱很多,每日還需得花上一陣時間對付蠱毒。喻修不在,門中事宜怕是不能顧得周全,你可願幫為師分擔?」
南泱連忙應下:「當然。」
鴻升雲淡淡一笑:「你是個好孩子,我知道你會應下。適才已和他們囑咐過了,日後北罰的部分權力將轉移到你手中,你以後怕是得不了清閒。」
「師尊言重,弟子定當竭力。」
「……為師不是看不出,你臉色蒼白,氣血虛空,此時應當好好調養,但變故……罷了,說這個也無用。你還是仔細著身體,我會吩咐他們日後將事務直接送去榮枯閣,省得你老往主殿跑了。」
「是。」
鴻升雲又和南泱囑託幾句,神色漸疲,也將南泱遣了出去,兀自閉目入定了。
南泱離了掌門主殿,走在路上,只覺太陽穴快要炸開,眼睛乾燥灼熱,酸痛不已。她一陣眩暈,忽得俯身吐出一口淤血。
鮮紅血液灑在亮白雪地里,刺眼極了。
她不是不曉得她的身體。她比任何一個人都了解。熔漿的餘毒不將她致死,卻總折磨她早已疲憊透支的心神,鑽了她身體空虛,這是這一長段時間不斷累積的病,不是一天能養好,也不是一顆丹藥能治癒。
天空開始下些小雪,她出來時沒有帶傘,細小雪花落到南泱烏黑髮間。她抬眼看了看前方。
她原本要回榮枯閣,現下心頭念想不知如何一動,卻轉道走了鴻飛閣。
她這一段路走得有些久了,肩頭髮間落了很多雪。到了鴻飛閣,一旁弟子見了南泱,連忙道一聲「尊上」,並將自己的傘遞給南泱。
南泱沒有接,神情有些淡漠過頭。她去了弟子寢房。
到了輕歡的房前,南泱正想抬手去推門,手舉到半空卻又停下,生生僵在那裡。
半晌,南泱收回探出去的手,目光含著些落寞呆呆看合著的木門,看了很久很久。外頭的寒氣很重,南泱敏感的耳朵被冷氣染得通紅,裘袍上又落了一層新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