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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泥濘的道路和迷濛的雨天,無己三人放慢了行車速度,馬車有些艱難地行駛在微微上坡的路面。風雨順著車窗縫稍稍灌進去,在車廂裡帶起陣陣陰寒。
輕歡很體貼地閉緊了窗格,又拉上窗帷遮個嚴密。她身邊擺著一盤圍棋,南泱和君橋分坐兩端,棋局中酣戰正歡。
君橋捏著一顆圓潤白子,皺眉仔細想了想,遲遲不放入棋盤。南泱神情閒適,修長手指從棋筐中收回,向輕歡抬手示意。
輕歡很有默契地拿起茶壺,捏住防倒漏的機關閘倒了杯茶,放入南泱手中。
「師父,冷不冷?加件衣服?」輕歡壓了聲音輕聲問道。
「溫度恰好,無需加衣。」南泱捏著杯蓋溫吞地吹了吹,舉止間是常年養成的禮教,顯得十分端正優雅。
君橋鬆了眉頭,將白子落入棋盤,抬眼一笑:「亂花谷這個季節常是如此,多陰雨,過陣子便好。」
「說起來,亂花谷不該是谷地麼?為何總覺得現在在走上坡路?」輕歡好奇地問,手裡又倒了杯茶,遞給君橋。
「亂花谷的確是谷地,但不是尋常谷地。確切說,是片面積極大的峽谷,處在群山斷層中,就如在山地中生生挖出一個大坑一般。故此,我們需得先走上山地,再通過機關繩梯下去,才算入了谷。」君橋頓了頓,飲了口茶,盯著南泱新落的棋子,眉頭又緊了,「還有要和你們說的,亂花谷入谷方式只得這一種,便是機關繩梯。亂花谷在東西南北四個方向各設了機關繩梯,只有通過這四個出入口才能進出亂花谷。我們現在要去的是北口繩梯,你們日後若要出谷,也是從這邊走。」
「真是奇特的地勢,哪裡尋到這樣一個所在?」輕歡想像著亂花谷構造,不禁感嘆。
「是我曾祖父將亂花谷建在此處的,至於如何發現,族譜中可未記載。不過,我君家祖上歷來善於計算風水和玩弄天工,想來並非巧合。」
車廂前門忽然打開一條縫,外頭強勁的風夾著雨刮進來,叫輕歡打了個哆嗦。但她仍下意識前傾了身子,將南泱擋在身後。
無己的臉在門縫裡露了半張,他說話聲音和糟糕的天氣一樣陰陰的:「少谷主,再一刻鐘便到北口機關繩梯了。屬下在附近路上隱約看見了模糊的馬蹄印記,雨水流動沖刷極快,應該不會是太久前留下的。且路線與我們皆吻合。因印記模糊厲害,不好估計具體人數,應在五人以上。」
「有谷外的人入谷?」君橋沉思片刻,道:「無礙,谷中守衛森嚴,或許是其他門派的人有事來尋,既然在我們之前不久,我此番回谷便恰好碰見。一切等回谷後再說。」
「是。」無己頷首,閉上車門。
南泱開始收拾棋盤上的棋子,低著頭道:「要到了?」
「馬上就到,那邊早先讓無己備了三件厚披風,下馬車時記得穿上,這邊的冷不似北罰,陰寒潮濕,防護不好易染隱疾。」
輕歡取過披風,遞給君橋一件天青色的,又拿了件純白色的抖開,微微直起身子,披在了南泱身上。
南泱神情無甚變化,似乎早習慣了輕歡體貼入微的服侍。她仍專心收著棋子,神色淡淡,下頷到耳廓的臉部線條精緻利落,每一分每一毫都生得恰到好處,是極引人奉若神尊的氣質,仿佛天生就該叫人好生捧在手裡仔細伺候。
輕歡手裡動作溫柔,為南泱細緻地系好披風領扣,又仔細撫好南泱的長髮,為她戴上寬大的兜帽。待一切都為南泱打點整齊,自己才開始穿那件月白色的披風。
穿戴完後,馬車恰好已行到北口機關繩梯。三人各撐一把傘,由馬車走出。
天色陰沉沉的,路面也被雨水潤得濕滑。馬車所停之處前方儼然一個天坑,山體好似在這裡被生生切斷,一般人見了,都會以為是處望不見底的懸崖。
十步開外的山口處有一台造型奇特的亭閣,尋常亭子般大小,構造精恪的架空木骨後可隱約看見複雜精妙的機關,其中運作原理極其繁複,絕非普通人能造出。
外面的風很大,雨絲毫無規律地斜飛入傘下。南泱一個不留意,靴子在泥上滑了一下,輕歡眼疾手快,一步上前穩穩扶住南泱的胳膊:「當心。」
「嗯。」南泱看著輕歡點點頭,頓了頓,抬手擱到輕歡臉側,拂去她臉上一點冰冷雨水。
輕歡抿著嘴唇,似乎憋了一絲笑,她暗自收了傘,站到南泱傘下,又細細為南泱整了整被風吹亂的披風。
南泱抬眼看了她一眼,微微彎起的淺色眼睛裡含了抹柔和,將傘沿往輕歡那邊偏了些許。雨卻斜著飛進來,無聲無息地淋濕了南泱半個肩頭。
無己在最前面拎著一盞手提風雨燈,蹲在那亭閣邊上細細查看,片刻,向一旁的君橋道:「少谷主,台沿上有新鮮的泥土,方才那群人應是入了谷無疑。」
「機關是否遭到破壞?」
「繩梯完好。」
「雨越來越大,天色也陰沉得厲害,周遭恐有變動,還是先行入谷比較妥當。」
君橋合了傘,進入亭閣。南泱和輕歡緊跟其後,待六人都進到一個閣間,無己便開始操作機關,將閣間吊入深谷。
亂花谷所處非常深,閣間對於六個人來說有些狹小,且十分暗黑,只有無己手裡的風雨燈散著淡淡一層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