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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唯一做過的一件最忤逆天意,也是最不枉此生的事,便是愛上你,並且這段愛戀直到我生命終結之時才算一次了結。我雖不能陪你一輩子,但我的一輩子都在陪你,在過去的十幾年裡,我沒有一天不想著你,念著你,那些我曾經說過傷你的話,都是我在撒謊,你一定要原諒我。
在我死後,也望你為我立一個衣冠冢,墓碑上一定要刻愛妻的前綴。我一直騙了你,其實我們早已拜了堂,我之前瞞著你,後來才覺這對你著實不公平。
你只需明白,你是我名正言順的妻子,我,亦是。
我這一生,欠人良多。於己,未能平安長壽;於父,未能恪盡孝道;於妻,未能相伴白頭。最悲莫過於人死而心未死,世間種種,皆為遺憾。
我生前被諸多因素所束縛,未能去好好遊歷這大好河山,實在可惜。若是可以,你要帶上我的骨灰,去踏遍萬里山川,代我親眼看看不同地域的不同風光。你若信死生輪迴,我便就在這世上某個地方,等你來找到我。
若找不到,你也不必一定要等我。畢竟在那些漫長的時光里,一個人能等多久呢?
能等到北罰的大雪再也不從春落到秋嗎?
能等到東海的島嶼都被海平線淹沒嗎?
能等到這天下由四海昇平到分裂割據,再由動亂恢復安定嗎?
能等到……你再也想不起我嗎。
我最遺憾的是,此世再沒有什麼能許你的了。
如有來世,允你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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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泱捏著信紙的手指深深地扣進指縫中,她再也忍受不住地捂著嘴沉默地哭起來。
妙善輕輕舒出一口氣,喃喃自語道:「你交代我的事做完了,我要走了。」她頓了頓,目光轉向一個虛無的方向,好似在注視著什麼人:「我要走了,江湖這麼大,喜歡自己都來不及,我再也不要喜歡上任何一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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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不論如何,未來有一天我總要死的啊,而師父還有很長很長的時光,都是我不能陪在你身邊的。」
「你不是說……包完餃子,就和我做燈籠麼?」
「師父,我永遠都和你在一起,我永遠都不要離開你,我真的好喜歡你。」
「你……可願跟我回家?」
「若是有危險到來的那一日,我願意為你而死。」
「輕歡剛剛說話了,她叫我師父。」
「如果我就要死了,即使來不及死在她身邊,死的地方能靠近她一些,我也會覺得很開心的。」
「還給我。」
「我的命,就在她那裡。」
「我真的想和你在一起,一生一世。」
「願如樑上燕,歲歲長相見。」
歲歲長相見。
【正文完】
第133章 君橋番外——求而不得
執念太重的話,就會分不清自己偏執的到底是那個人,還是久久求而不得的不甘。
我不知道我是前者還是後者,但原因對我來說無甚重要,因為我到底還是放不下,放不下她,抑或是我心中那一個模糊的影子。
這一年我已三十七歲,尚未婚配。
我和她已經許多年沒有見面了。我只知道,當年發生在亂花谷那場浩劫之後,她帶著輕歡回了北罰,後來聽人說她親手將她的屍體火化了,然後將那些骨灰都裝在一個玉葫蘆里,貼身帶著。這些年她一直在外遊歷,帶著她徒弟的一把骨灰,四海為家。我一直很想與她見一面,但是始終不能知道她確切所在的位置,谷中又有許多事務繁身。
去年我偶然得到了一幅來自於她的真跡,聽送字的那個人說,南泱欠了他一份人情,他求南泱寫一幅字與他,南泱便隨手寫了這個。後來幾經周折,我花盡了心思,終於還是到了我的手裡。
裝裱精美的畫軸上仔仔細細貼著薄薄的一層宣紙,上面只簡簡單單地寫了一句詞:
我亦飄零久,十年來,深恩負盡,死生師友。
落款處的日期僅僅只是一年前。
我以為或許這輩子都不能再遇見她了,但出乎我意料的,前幾日無名拿了一封信函給我,說是一隻谷外的陌生信鴿帶來的。我開了信函,白紙上只有寥寥幾個字:
五月初七,夷山一聚。
尾端是她的名字,字跡端正娟秀,卻又不失一股剛健混純。我拿著那封簡訊,在書桌前長久地發呆,一時間不知心裡在想些什麼。她這些年……過得好不好呢?
我自嘲地笑笑,把那張信箋仔細折好,塞回信封。她過得好不好,總歸是和我無關的,她不會把她的難過講給我聽,也不會把她的孤獨對我透露。在這個足夠冗長的故事中,我自始至終不過是個過路人,於她來說是這樣,於我自己來說也是這樣。
她的生命里註定只能留那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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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初三的時候,我便推掉了所有的事務,只帶上無名前往夷山冠冕下的榮光。夷山離亂花谷不是很遠,不過一天的路程,我在初四下午便到了那裡。
一想到就要見到多年不見的故人,我心裡居然有點緊張,常常坐立難安。無名看我總是在客棧里走來走去,居然還偷偷掩著嘴發出機械的笑聲。我瞪他一眼,他就老老實實變回面癱的表情。這麼個機甲人,都要活成精了,可還得了。
我在客店裡等候了三天,這三天裡我不知道要做什麼,大部分時間都坐在門口的台階上,手裡拿著那片白玉面具發呆。白玉面具上精緻的祥雲刻紋被我的掌心磨得模糊了,回頭又得花點時間去修復它,也不知道這被我經年累月地修來修去,還是不是與當年從小攤販那裡買回來的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