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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著她,她不再說話,只是咬著唇,似乎在極力隱忍著。
我垂下眼,感覺像是浸入了寒冬冰水中,胸口因為情緒的抽痛甚至比毒發的那種痛還要傷人。
也罷,到底什麼是值得我執著的呢?
我閉上眼,輕輕地在她面前跪了下來,目光只是緊緊盯著地面。真是卑微,卑微到我自己的理智都在呵斥自己,你看看你,真是不要臉。
但我想把所有我能做的方法都試一試,我不想以後回想到這一天,會後悔沒有盡全力挽留她。
「輕歡,我愛你,不論你以前是誰,將來是誰,不論你是否對我厭倦,是否還願與我執手偕老,我都愛你。我此生,就只愛你,最愛你,除你以外,這世間我無一眷戀。」
她的表情我看不見,但她沒有來扶我,我只看到她握得很緊很緊的拳頭。
我繼續慢慢說道:「我以前甚少對你說好聽的情話,因為我太沉悶,太矜持,都是我不好。我很後悔,後悔還有許多沒來得及做,我想為你好好做一頓家常飯,想和你一起過熱熱鬧鬧的節日,想牽著你的手走過大好河山,想整夜都被你攬在懷裡入睡,每日每夜,日日夜夜,都與你待在一起,做什麼都好,只要和你在一起。可我沒有時間了,再也沒有時間了。我只想你能守著我最後的這點日子,我不想……死的時候身邊一個人都沒有,冷冰冰的。」
「如果我求你,你會不會收回你的決定?」我想,這是我最後能做的了。
輕歡退後了一步,忽然輕笑了一聲:「師父,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你還配當我師父嗎?以前那個清清冷冷宛若神尊的南泱早就沒有了,你不過是一個會淪陷在兒女私情里的凡人,還有什麼值得我留戀的?你既然不死心,我便叫你死心。」
我驚詫地抬頭,她將手裡一直握著的流玉舉起來,在我還沒反應過來的瞬間,狠狠地砸到我面前的地面上。
一聲異常清脆的玉碎之聲炸開在這件小小房間,四分五裂的玉石碎塊摔得四處崩飛,其中一塊由地面彈起鋒利地劃向我的額頭,隨後額間便傳來一陣刺痛,很快便有滾燙粘稠的血順著我的眉毛流下來,落在我的眼睫處。
我自己的血製成的玉,最後還是傷了我自己,真是諷刺。
我再說不出話來,骨肉里都在生生流動著屈辱的血液。
「等過幾年,你就會知道現在的你有多可笑了,南泱。」她還在逞強地說著折辱我的話。
何必呢,為了讓我死心,真的什麼都能做嗎?
何必呢。
「告辭。」她丟下一句冷冰冰的話,然後頭也不回地推門離開了。她的步伐很匆忙,好像很迫不及待地要離開我。
我再沒說話,只是目送她離開。她離開後,我又有些不知所措了,只是愣愣地待在原地。所以,剛剛那算是最後一次見她了?我竟沒來得及多看她兩眼,我以前從未親口說過我愛她,第一次說出來的時候居然也就是最後一次見面的時候。
我這個人啊,還能再遲鈍點嗎。
可她走了,我以後真的再也見不到她了,她為什麼會忍心走呢?我一直很相信她對我的愛,我終究還是自作多情了嗎。
或許這本就是一段不可求的感情,我不過是自食其果。她說得對,一切俱都是報應。
可恨,哪怕是到了這一刻,我還在眷戀她,甚至比以往任何時候都眷戀她曾帶給我的溫暖。
我撐著地捂著側腹緩緩站起來,慢慢走到桌前,拿起燭台,又慢慢蹲下去,將摔得支離破碎的流玉一小塊一小塊地撿起來放進掌心。額頭上流的血已經讓我睜不開右眼了,可我不太想去處理傷口。
可就算我不處理它,那個會心疼我的人也已經不在了。
我摸著手裡的流玉碎塊,想起我曾經親手在上面刻下的字。只可惜,這段緣分從一開始就是錯的,一切溫存,不過一場黃粱美夢。
我握緊了手裡的碎塊,把頭埋進膝蓋里。
第97章 南泱番外(五)麻衣如雪
窗外飛快地閃過繁華的樓閣,路邊的行人都撐著傘匆匆忙忙地一閃而過,而馬車下的青磚和樓閣上的白瓦都漸漸在視野里遠去,在大雨中越來越模糊,模糊到我再也看不清它們的輪廓。但窗外的景色並不是我長久出神的緣由,我只是覺得空蕩蕩的,迫切地需要一些東西來填補這些空蕩。
心裡壓抑著很難受,明明沒有患心疾,胸口卻總是悶痛。古人說情之一字最為傷人,我以前心態清高,不屑於這種說法,而如今……實為可笑。
但我並沒有忘記,之前輕歡問我:「師父,你會不會恨我,恨我毀了你的道?」我當時篤定地回答:「世人所謂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而現於我來說,萬物皆不如你,我修道何用?」
即使到現在,我還是這樣認為。縱然從喜歡上她開始,到現如今為止,這段感情中有諸多遺憾,但我並不後悔,以後也絕不後悔。
我低下頭看手裡一直攥著的流玉,我花了些時間把它又拼了回來,但是它摔得太碎了,很多邊邊角角的小碎塊都是殘缺的,上面刻的字也顯得斑斑駁駁。
願如樑上燕,歲歲長相見。
當初的願望越是美好,現在的事實就越是殘忍。
「師父,你已經好長時間沒有說過話了。」馬車裡另一邊坐著的子趁擔憂地開口道,「自從輕歡走了以後,你就一直不說話,整日整日地發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