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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回來得匆忙,讓師兄久等了。」
「你與我還需這般客套?找個地方坐下罷。來和我說說這次去崑崙山,可有什麼道悟?」容懷斜靠在鑄劍池邊,神情閒適。
「與前幾次去並無不同。」
「你可還記得當初北罰宮的入門訓誡?」容懷嗓調溫和,聽起來說不出的舒服。
「自然。師門訓誡,北罰宮之所以名為北罰,是因為人出生於世上有諸多罪孽,受許多浮歡蔽眼,入門修道便是洗去罪孽,是受罰的過程。」
「世人看不破的,也就是你此時看不破的。世人看不破,是因為他們淪陷已深;你看不破,是因為你從未淪陷。不曾受浮歡蔽眼,何來突破長進?」
南泱沉默點頭,但明顯心思已不在容懷的說教上。現在宮裡的小傢伙徹底清醒了吧?不知道看到自己不在,要怎樣鬧騰呢……
「看你走神,榮枯閣那邊還有什麼沒處理完的事嗎?」容懷體貼問道。
南泱沉吟片刻,說道:「我此次回來途中,撿回一個乞兒。心智未開,還不知要如何處理。」
「如何處理?還需要南泱這麼思考嗎?」容懷輕笑,俊雅的臉輕輕晃了晃,「你若是喜歡,收下做個徒弟便是,若是懶得照顧,送到北罰隨便哪個道人門下,或是送下山找個人家寄養。」
「嗯……」南泱沉默思考良久,瑩白修長的手指搭在粗糙的石壁上輕敲:「就……收為我的小徒弟好了。」
想起乞兒那頗招人憐愛的可愛臉蛋兒,和對自己濃濃的依賴,南泱覺得,可能再找不出拜入自己門下再好的選擇了。
「看你說起那孩子的表情,就知道你會收下的。」容懷笑道,「那麼,新徒弟拜進門,你這次又要準備什麼禮物呢?我記得邊子趁和雲棠都是你問我討的劍。」
南泱敲定要收乞兒為徒後,念及那孩子心裡都不覺湧起一股暖意,不由唇角含笑:「那麼師兄還方便鑄劍嗎?」
「我近幾年或許都不能再鑄劍了,真是遺憾。不過,你送師門禮物也該有點新意了,總是讓我鑄劍哪有誠意呢?」
「師兄說的是。」
南泱和容懷聊到下午才回榮枯閣,看寢宮門口站著的侍女的臉色,就知道裡面不會有什麼好事在發生。
不出所料的,才邁進寢宮,就聽見邊子趁和雲棠嘈雜混亂的聲音。還沒來得及往前走,就有一個矮矮的身影像離箭一般直直竄出,狠狠撞到南泱懷裡,南泱順勢扣住她的背。
「小崽子,跟個猴一樣到處跑……」邊子趁一臉怒氣地跟著衝出來,看見南泱的瞬間表情凝固,頓在原地。後面雲棠的聲音傳來:「你快追回來啊……」話音未落就撞上突然停下來的邊子趁,兩個人趕緊恭敬叫一聲:「師父。」
乞兒本來還掙扎兩下,聞到南泱身上熟悉的梅花香氣後停下,乖乖的把頭埋進去。
「子趁,雲棠,你們跟我來。」南泱牽著乞兒的手進屋,邊子趁和雲棠對視一眼,不明所以地跟進去。
南泱看著一片狼藉的裡屋,挑了把尚還完好的椅子坐下,舉手投足間還是鎮定的優雅。她把乞兒拉到身邊站定,停頓片刻,才鄭重開口:「為師決定收她為徒。跪下。」
乞兒不解地看南泱。
雲棠上前,幫乞兒跪下。
南泱嚴肅正聲道:「從今日起,你就是我北罰尊主的徒弟,我南泱就是你的親傳師父。我但在世一天,就護你一天;我尚在世一日,就授你一日。畢生所精,必傾囊相授,不求你光耀師門,只求你尊師重道,勤奮刻苦,不離經叛道,不忤逆犯上,如此,為人。」
乞兒澄澈的目光看著南泱,像是聽懂了什麼,又像是什麼都沒聽懂。
邊子趁看著這一切,微微挑眉:「我就知道師父會收她。不過師父啊,你有沒有想過這小崽子以後可怎麼照顧,今天整整一天我和師妹連口水都來不及喝……」
雲棠打斷邊子趁嘮嘮叨叨的廢話:「師父,既然如此,這小孩還沒有個名諱,不知師父……」
南泱點點頭,的確,自己倒是把這件事忘了。
思緒一轉,想到白天容懷談及的那一番話,思忖片刻,說:「她幼時便受盡這般苦難,現在拜入北罰宮,希望她日後能看輕浮世之歡,在劍與道上皆有所成。便叫輕歡吧。」
乞兒在一旁,不能聽懂南泱在說什麼,但在南泱投來柔和一眼時,還是開心地拉住了南泱的衣袖,笑得非常可愛。
第4章
北罰山掌門主殿中。
蒼然白髮,一身仙風道骨的鴻升雲端坐在掌門寶座上,雙目微瞌,從容淡定的氣質如清晨雨露澤被蒼生,單是這一身的磅礴氣場,光是坐在這掌門主殿中就足以鎮壓全北罰宮。
殿下左右分別坐著喻修和容懷,二人盤膝而坐,正是練功狀態,周邊都散出一圈強勁有力的光暈。
許久,三人收功,輕舒口氣。
容懷皺眉看向一旁空著的座位,南泱本該來的。他們師徒四人每隔一段時間都要匯集此處,互相傳功梳理,將各自不同氣韻的功力互相緩和,以達到更高一層境界。往日百年來無一人缺席,怎麼今日不見了南泱……
「我還以為,師妹只是遲到了。現在看來,她這次是不打算來了。」喻修幽幽開口道。
鴻升雲睜開雙眼,那一雙無比清亮的眼睛曾看盡世間百態,艮長的歲月在他的眼中留下沉澱久釀的豁達,相比他的三個徒兒,他倒是真正的經歷過世事醜惡,曾拿起也曾放下,心境是不同於蒼生的寬容與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