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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咬住下唇,不再說話,心裡像窒息一樣。

    「一切皆是天命,我不能違抗。我唯一想違抗的只有時間,我不想讓時間帶走她。起碼,不能從我的記憶裡帶走她。」

    「……」

    「君橋,你應該有你自己的生活。這麼大了,年少懵懂的時光早該隨時間消失了。」她說得十分隱晦。這句話後,她便也不再開口,只是一杯一杯地飲著酒。

    她的酒量,竟變得這樣好了。

    我們倆誰也沒有說話,只是相對而坐,沉默著看著亭外的風景。

    時間慢慢過去,我看著日光由稀薄到絢麗,再到稀薄身陷愚媒。南泱只是在日落時看著遠處連綿的青山,忽然開口輕聲呢喃了一句:

    「悠悠蒼天,曷其有極?」

    說完這一句,她似是低頭笑著搖搖頭,然後又端起了酒杯。

    我第一次這麼清楚地感覺到,原來她是這樣孤獨。或許她比我更孤獨,我身邊什麼都沒有,忙起來了也會偶爾不去想念她。但是她的腰間就是裝著她徒弟骨灰的葫蘆,她整日會有大把大把的時間去惦念她,越是惦念,就越是孤獨。

    我心裡沉甸甸的,忽然很心疼她。其實一直以來,她都是最讓人心疼的那一個。

    以前苦難到來時,還有那個人幫她抵擋,和她一起面對。但現在,那個人的離去便成了她最大的苦難。世人俱都渴求的長生,於她卻是永遠都擺脫不了的枷鎖,牢牢銬著她,將她每日每夜都在桎梏在無邊的黑暗中,一點一點磨損侵蝕著她最後的希望。

    .

    「君橋,我走了。」

    太陽將將要隱到群山之後時,她這樣和我說著。意料之中的,她的目光沒有在我身上多作停留,也沒有多作駐足。也是,她所留戀的都已經在她身旁,自然是不用多看我了。

    我還是坐在原位,沒有與她道別,即使知道這或許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她什麼也沒有拿,只給我留下了這隻機甲鳥,然後孤身一人緩緩下了山。我目送她的背影一點一點消失在山間迂迴的小道,於桃花林中再無蹤影。

    .

    天色已黑了。我還不想走,手裡一直拿著那隻機甲鳥。我的手指在鳥身上來回撫摸,無意中輕輕摸到了機甲鳥肚子上突起的一個小機關,下意識按下了它。

    有點陌生的聲音響起——

    「南泱尊主,該吃晚飯了。」

    腦中忽然浮現十幾年前,在一個繁華嘈雜的燈會上,我將這隻機甲鳥贈與了她,鳥兒靈活地停在她的肩頭;還有那一個名叫郁水關的地方,那個年輕的我拿著這隻機甲鳥興致頗高地向她展示鳥肚腹中的儲音石。

    那時一切還早,一切都還很早。

    我不由笑出了聲,眼淚卻忽然洶湧地流淌下來,我笑得很難聽。一手緊緊握著那隻機甲鳥,緊到手掌被硌得生疼,另一手捂住了嘴,努力壓低聲音痛哭。

    若是可以選擇,我希望我從來沒有愛上過她。

    但我沒有選擇。命運不會給我選擇,即使重來千次萬次,我還是會遇見她,並毫無選擇地把我所有的時光都賠給她。

    ……

    ……

    ……

    百年之後,天下大易,門派興衰,霸主更迭。所有存在於江湖中的風雲人物,俱都沉沒在了無情的時光洪流中。

    對於君橋此人,只亂花君家記錄歷代谷主生平的族譜上曾載:

    亂花第八任谷主君橋,生年五十八歲,平生命途多舛,幼時喪母,青年喪父。又經谷主之位變更之異,後東山再起,穩坐亂花掌門首座,終生未嫁,臨終前傳位於族外遠親。

    君橋死後葬入君家祖墳,君家重風水,羅盤八卦測得君橋之墓應坐北朝南。君橋遺言卻執意違背風水之規,將墓門面朝北方,陪葬品僅一隻尋常木製機甲鳥;據後人傳,其遺體入棺之時雙手置於胸前持握一塊白玉面具,面態安詳,可謂壽終正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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