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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泱的睫毛在昏暗的燭光下恍惚顫了顫,才被放回去的右手不著痕跡地移了一些,輕輕握住輕歡正縮回去的手。
「早就醒了吧?」輕歡笑著輕聲溫柔道,抬起另一隻手將南泱耳鬢的頭髮挽到耳後。
「嗯。」南泱輕悠悠地睜開眼睛,目光淺淡地瞥向與輕歡交握的手,「上藥的時候,有些癢,便醒了。」
「你臉色很蒼白,手上的傷也不似你告訴我的那般,究竟怎麼了?」輕歡壓低了聲音,眉眼極其溫順柔軟。仿佛只要她的目光接觸到南泱,便會變成這般溫順柔軟的模樣。
「與你無關。」南泱話落,好似意識到自己的話有些不妥,便又補充道:「我傷的原因,與你無關的,你不要擔心。有些事,我不便告訴你,你只要知道,現下我已經好了,十分康健。」
「康健便好。」輕歡垂下眼睛,似是疲憊地笑笑。
不知為什麼,所有的事都累積到一起的時候,她忽然覺得很累。南泱對她瞞了一些事,這讓她又想起在中陽城時妙善曾對她說過的話。妙善說的其他話她其實都不在意,惟獨在意那一句:
「你師父……有些事情,她明明知曉,卻一直瞞著你。」
師父能瞞她什麼呢?
「怎麼,你不開心?」
「沒有,師父。」輕歡側過臉去,似是輕輕嘆了口氣,「沒有。」
南泱看見輕歡有些失落的樣子,眼中盈著抹難以言說的光,慢慢坐起身來,身子前傾,在輕歡溫軟的側臉上輕輕一吻。
輕歡抬眼看向南泱,似有幾分訝異。
「對不起。」南泱聲音極輕,親完了才開始羞赧,反而不敢與輕歡對視了,「我……我不想你不開心,可我也……不知道如何哄你開心才對。你小的時候,我還大約明白要怎麼使你高興些,給一顆糖,或者陪你玩一會兒雪,堆個雪人。現在卻……」
「……」輕歡靜靜看著南泱,等著她繼續說。
「我只知道你這樣和我親昵時,我心裡是開心的,所以也同樣這般對你。」南泱頓了頓,抬眼定定看向輕歡的眼睛,目光中是前所未有的懇求:「別生我的氣,好麼?」
空氣中一時寂靜,耳邊只聽見遙遠的天邊傳來隱約滾滾雷聲,和外面瓢潑般的大雨落地聲音。
輕歡看著南泱此刻難得柔軟的目光,心也跟著軟了下來。人就是如此矛盾的動物,明明上一秒還猜疑著,下一秒卻又因為眼前這人的示軟而煙消雲散。
可無論如何,都是因為在意她。
「你只要康健,我有什麼好生氣的?」輕歡淺笑著抬手捏了捏南泱的臉,「師父,我的喜怒,都與你相關;小時候開心,是因為糖是你給的,雪人是你陪我堆的,除你以外,其他任何人都不會憑一顆糖或者一個雪人使我開心。現在雖然雜事紛亂,你卻只需知道,我縱是開心也好,難過也好,都是因為這些事與你有關。所以不論如何,只要你康健、平安,於我來說,天下就沒有什麼大事。」
「……」
「師父,下山後,你瘦了些,臉色也越發蒼白。」輕歡的手停留在南泱的側臉,目光溫軟得似要碎掉,最好碎成粉末,再化成一灘水,好讓南泱在她眼中不能碰觸到一點點稜角,「明明都按照書上寫的菜譜做了,一日三餐都看著你吃了,怎麼會不長肉呢?」
南泱靜靜地看著輕歡的眼睛,許久,垂下頭,耳廓微紅。
許多事情,對於共同生活了許久的兩個人來說,都是沒有必要明說的。
她們在一起生活了十餘年。這麼多年,足以擁有許多默契。
正如一些敏感和顧慮,都是因為太在意。但總歸是彼此在意的,所以所有的事都不是壞事。
「……」南泱不知該答些什麼,只是將裹著紗布的右手握得越來越緊,緊得恨不得將手骨握碎。
她十分想像輕歡一樣熱切地回應,說些好聽的關懷的話。
腦中卻有個聲音說道:不可以,不可以,你沒有時間了。
這一切都是沒有用的。
「師父,睡吧,你很累了。」輕歡整了整衣衫,躺回床上,低聲呢喃一句:「好夢。」
南泱挨著輕歡側躺下來,環住她的腰,臉恰好擱在輕歡脖頸處。因為平躺緣故,輕歡脖間的晶紅流玉滑在一邊,刻有字的那一面正好貼近南泱的眼睛。
流玉上十個娟秀乾淨的字在南泱眼中無限放大。
願如樑上燕,歲歲長相見。
南泱盯著流玉看了許久許久,她本身真的很累了,但她不想睡,不能睡。她一直盯著流玉上的字看,直看到淺褐色的眼珠周圍散了一圈血絲,直看到窗外天邊的滾雷聲都漸漸消失。
第65章
第二日的清晨,雨稍稍小了些,天色雖然依舊昏沉,但光線好歹是亮了一些。
輕歡醒的算早,她醒來時,南泱不久前才疲憊地睡去。
她半坐起來,迷濛地看向微微蜷縮在她身邊的南泱,南泱半側著身子,長長的黑髮像羽扇一般鋪散開來,像一縷暈在水中的墨汁,溫柔地包裹著纖瘦的身體。輕歡看了很久,待目光和意識漸漸清明,她俯下身去,在南泱耳朵上輕輕一吻。
「早,師父。」輕歡用很小的聲音自言自語著。
南泱的雙眼緊緊閉著,睫毛隨著呼吸的節奏一下一下輕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