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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次一別,怕是相會無期,」輕歡喃喃自語道,「你想要的,我都會給你。師父,你從來都知道的,你想要的,我怎會不給。」
輕歡先收拾桌上的雜物,一邊收拾一邊繼續自言自語:「昏迷時間有三天,三天,足夠了。一切由我親手布置,我也好安心。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要懺悔的也是我,從今以後,你只要慢慢忘了我,我此生也再無遺憾。」
她把包裹在桌上攤開,裡面一堆雜七雜八的東西露了出來。輕歡拿出一沓紅紙,用剪刀專心剪起來,剪的同時續道:「師父,你知道嗎,我想嫁給你,想了七年了。我曾經無數次做夢,夢見有那麼一天你我都穿著嫁衣。說起來,你總穿淺色的衣服,我從未見過你穿鮮艷的顏色。不過師父長得這樣好看,穿什麼都會漂亮的。」
剪刀在紅紙上精巧裁過,細緻的輪廓慢慢顯露。
「我小時候常常想,為什麼別人都有一個姓,我卻沒有。我的名字只得『輕歡』兩個字,你曾經說,希望我輕看浮世之歡。可我所有的經歷中,哪裡有什麼歡愉可言呢?唯一一件值得開心的事,便是我這麼多年都是為你而活。我一直以為這條命是你給的,我就應該把一輩子都賠給你,可又為什麼讓我知道當年那些事。原來讓我家破人亡,流落街頭的是你啊,都是你們的錯。我什麼都沒做,就無父無母、無家可歸,又被你們放在了這樣一個尷尬的位置。我該怎麼辦呢?」
「但是我又那麼喜歡你,你永遠都不會知道,南泱這個人都已經烙在了我的每一寸肌膚上,似乎每過一年,就會以更深更痛的方式再次烙印,年復一年,無休無止,直到將我自己都活成了她,這種愛才能說到了一個極致。我要怎麼去恨她呢?」
幾張紅紙已經剪好,輕歡拿著它們走到窗前,仔仔細細地把它貼上去。紅艷艷的雙喜字在窗扉上綻開,好似一團燃燒的火焰鼓鼓跳動。
她又取出俗世很常見的大紅蠟燭,認認真真地一個一個在房間裡擺好,又一個一個點燃。
「你知不知道,昨天你說讓我嫁給你的時候我有多開心。我想和你正正經經地拜堂,成為你真正的妻子。這樣的話,等到有朝一日我死了,你也會供奉一個我的牌位,上面寫著『先妻輕歡之靈位』。但是我這麼沒用,我不能堂堂正正嫁給你,甚至都不敢讓你知道。不過也無大礙,我死的時候,你也應該已經忘了我吧,也會忘記去看看我的墓。到時候,我就可以放心地在墓碑上刻你的名字,我知道我是你的妻子就夠了。到死都是。」
輕歡說著說著不禁哽咽起來,點喜燭的手都開始不住顫抖。隔了好久,才抽一下鼻子,繼續點喜燭。
「我能為你做的,就到這裡。流玉和鳳羽劍我不配帶走,只想拿著你寫的字,好歹……以後也有個貼身的陪葬品不是。師父,沒有時間帶不走的東西,況且你的記性從來都不好,或許過個幾十年連我的長相都忘記了。雖然想想很不甘心,但你健健康康地活下去,還有什麼不好的呢?」
她把所有的喜燭都點完,又從包里拿出大紅花結,掛在高高的房樑上。
包里最後是兩件大紅的嫁衣,按照她的吩咐,妙善買的是能找到的最貴最好的兩件。輕歡自己先褪下外袍,拿起一件穿了起來。嫁衣十分繁瑣,她擺弄半天才穿好。然後她拿著另一件走向靠在床邊的南泱,輕柔地脫下南泱身上的白衣,小心隔開她的側腹肋骨位置,將那一襲鮮紅嫁衣仔細為她穿上。
習慣了白衣的南泱,一身紅衣的南泱令人眼前乍然一亮,緊閉的眉眼在周圍喜燭的燭光映射下顯得異常溫順,一股天生風韻沿著她濃密的睫毛旖旎乍泄,明明是最世俗的打扮,卻又讓她穿的最為脫俗,臉部的一弧一線都精緻得不似凡人。
「師父穿嫁衣真是漂亮……真是漂亮……」輕歡摟著南泱,輕聲哭起來,「只有我能看見你穿嫁衣,真好啊。來,我們……我們拜堂。」
話落,她把南泱扶著站起來,牢牢地托住她的腰。輕歡揉了揉眼角的淚水,清咳兩聲去掉嗓音里的不自然,朗聲道:「一拜天地——」
她的聲音孤獨地在空蕩蕩的房間響起,周圍安靜得可怕。沒有任何一個人的祝福,也沒有與她拜堂的人的回望,只有她自己,在自導自演著這場可笑的戲。
輕歡忽然破涕為笑:「師父,你算是我的長輩了,你說,這二拜高堂和夫妻對拜,是不是可以一起進行呢?」
然而沒有人回答她。
輕歡又咳兩聲,大聲道:「夫妻對拜——」
她費力地抱著南泱完成了這個動作,然後呆呆地站在那裡許久。過了一陣子,才摟著失去意識的南泱慢慢坐回床邊,讓南泱枕著自己的肩。
「不論如何,你現在是我名正言順的妻子了。我嫁給你了,師父,你開不開心?」輕歡的眼淚順著臉不斷下滑,她根本抑制不住淚水,「我終於嫁給你了,我終於嫁給你了。」
屋子裡四面都貼著她親手剪的大紅喜字,桌上窗台上也都擺滿了大紅色的喜燭,兩個都穿著鮮紅嫁衣的女子坐在床邊彼此依偎著。她摟她摟得很緊,似乎要將那個人揉碎了融到自己得血肉里才甘心。
「南泱。」輕歡忽然開口把南泱的名字說出了口。
她幾乎沒有叫過南泱的名字,從小到大,她都只叫她師父。只有當時在崑崙山上南泱不肯見她時她情急才喊出了南泱的名字。在她心裡,師父一直是個讓她敬愛的人,是她要好好尊奉起來的神祇。但她忽然就很想叫叫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