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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體的不適到達了一種地步,沈知非感覺自己像是從水裡撈出來的一樣,渾身上下止不住地冒著冷汗,雙手不受控制地顫抖,胸腔里咚咚作響的那個器官似乎要跳直接出來了一樣。
真想就地暈過去算了。
她鮮少將自己脆弱的一面展現給旁人看,而且,好像她那點驕傲和自尊在章瑤面前格外要緊,哪怕所有人都可以看到她的狼狽,唯獨章瑤不可以。
可是這次章瑤看到了,看得清楚明白。
她會不會以為自己真的是那種絕情冷血的人?
沈知非吐完了,撐著膝蓋緩了一會兒,才直起腰對著洗手台漱了口洗了臉。
一轉頭,差點又懟章瑤身上。
「對不起。」她低著頭,「你都看見了。」
「嗯。」章瑤走過去,從洗手台上抽了一張面巾紙,左手挑起沈知非的下巴,右手沿著沈知非的面部輪廓,輕輕擦拭著滾落的水珠。
章瑤手腕上應該是噴了香水的,火鍋味散去之後,淡淡的松木香在沈知非鼻尖縈繞,下巴被她微涼的指尖托著,沈知非不由自主地吞了口口水。
章瑤擦拭的手一頓,然後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繼續擦著。
沈知非不知道該看哪裡,索性把眼睛一耷拉,盯著章瑤紅潤的唇看。
剛才的事情解釋起來就得說來話長,而且那種噁心的事沈知非現在實在不想提。
她抿著嘴,看起來沒有坦白的打算。
章瑤耐心地給她擦完臉,把面巾紙團一團扔進垃圾桶,回頭看著沈知非,眼裡一絲波瀾都沒有。
她知道沈知非需要時間緩一緩,她有種直覺,逼得太緊只會讓沈知非再遠遠躲開。
「我先回去了。」章瑤說。
看著章瑤讀不出什麼情緒的臉,沈知非有點慌,她怕章瑤誤會,不管是剛才的事還是自己這個人,她都不想被章瑤想得太糟糕。
章瑤準備走的時候,手腕被一道不大不小的力道握住了,溫熱的、帶著點濡濕感的手掌。
她順著沈知非的手一路看上去,看到了沈知非還猩紅著的眼睛,裡面的焦急不加掩飾。
沈知非說:「我會給你解釋的,給我一點時間……」
「好。」章瑤點點頭,沒有掙開沈知非的手。
她已經給了沈知非八年的時間了,多一天少一天又有什麼區別?
至少這接下來的這些時間裡,她是有盼頭的,過去的八年,那樣無望的八年她都等過來了。
再等一等,也無妨。
沈知非嘴巴張了張,又閉上了,接著慢慢鬆開了手,雙手拘謹地扣在一起,「我送你。」
章瑤看了看她的臉色,似乎緩解了一點,於是頷首,「嗯。」
第十五章
沈知非把章瑤送走,回到客廳把自己重重地摔進了沙發里,饒是她不算重,沙發也在下墜的衝擊力之下發出了頗大的咯吱聲。
真是陰魂不散。
最近日子過得太舒心了吧,舒坦得她差點忘了自己還有那麼幾位親戚。
她其實很少像這樣發脾氣,店裡的小孩兒們都知道他們老闆是個好脾氣的人,平常看到她時,她臉上總是帶著笑的,好像她這個人從沒有什麼糟心事,哪怕有,她也能一笑置之。
沈知非也自認為能讓她情緒波動太大的事情和人都不多,大都和章瑤以及家人有關。
但是這些人不一樣。
一看到他們,她就會想起老爸,那個總是笑著同她講道理的男人,那個一肩扛起整個家庭的男人,那個……到死都深愛著妻子兒女的男人。
沈知非攥緊了拳頭,感覺腦子裡像是有根細長的針,一深一淺地往腦袋深處探著,又或者是在狠狠地攪動著,連帶著神經和腦漿一起在腦殼裡轉。
看過這些人的自私和冷血無情之後,她沒辦法裝作若無其事,更沒辦法與他們和解如初。
他們冠冕堂皇的藉口更是讓沈知非看到他們就覺得噁心。
茶几上的手機閃爍了一下,又滅掉了。
沈知非拿起來,深呼吸了幾下平復心情,腦袋還是扎著疼,她劃開手機。
是堂弟的消息。
沈知非沒看就把手機扣上了,她知道,無非是些好言好語的道歉之類的。
她了解自己這個堂弟是個什麼性子,縱然明事理,在他媽面前卻根本強硬不起來。
他雖然不曾為難沈知非,可是說到底,他也沒有在他母親撒潑的時候阻攔。
讓他曾經口口聲聲說著敬愛的堂姐,顏面掃地。
沈知非不是神,只是個長在凡塵俗世里的普通人。哪怕她不會遷怒堂弟,卻也無法在這種時候給他什麼好臉色。
那未免太聖母了一點,輕而易舉地就原諒傷害自己的人?她做不到。
章瑤出了門沒有直接走,而是跟坐在自家門口休憩的鄰居聊了幾句。
還是當年回答她問題的那位大媽,如今已經不年輕了,對章瑤這個只來過幾次的姑娘早就沒什麼印象了。
章瑤問她:「您先前不是說沈知非家裡搬走了麼?」
大媽皺著眉,大概是在想章瑤是誰,過了一會兒才「嗐」了一聲,「那時候是準備搬走了,連買房的下家都找好了,小非帶人來看了看,後來不知道怎麼就沒賣。」
大媽好不容易找到了個可以嘮嗑的人,嘴巴跟停不住了似的,繼續說:「之後也不見有人出入,這片兒的鄰居就都以為他們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