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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桌上,朱漪泓認真觀察著並沒有任何改變的蕭永,似乎是想要說些什麼。蕭永問道:「再怎麼你都照顧了我一口飯吃,有什麼話就說吧。別這個表情了,很影響食慾的。」
朱漪泓撲哧笑了出來,像一朵綻開的牡丹,華麗動人。她想了想才說:「開始邀請你來進行這些講座的時候,想著的是你別太過於忽悠那些愛好者,別胡說八道就行。後來才發現,你還真有點當老師的樣子。三場講座下來,哪怕沒有你被捅破身份的這一招,恐怕也夠那些人記得好久了。而現在,恐怕已經要成為一個傳奇了吧。」
「傳個什麼奇……」蕭永嘆道,「還不就是端著相機吃飯的人麼。歸根到底還是要拍好照片才行。你不就是因為我能拍好照片才給我這麼個機會的?要不是缺錢,能被逼到這一步麼?本來回來過日子就想要低調、低調,所以我原來用的SY的簡稱還有Shaw Young的英文名都沒再提起,沒想到啊。現在,估計麻煩事情會越來越多的。」
「我一直很羨慕能拍好照片的人,真的。」朱漪泓幽幽地說,「我玩相機也好幾年了。又是在羽星廣告負責各種業務,要和許許多多的攝影師、設計師打交道,算的上是有很好的學習環境吧。可是,不管我多認真,出來的片子總是覺得不對勁,總是覺得少了那麼點什麼。或許,真的是你說的,腦子和手對不起來,沒那個技術,也玩不動器材吧。我現在練攝影學攝影都到了以權謀私的地步了,凡是有攝影方面程序的項目,怎麼也拎著機器過去,跟著攝影師學。要不是公司老大關係夠鐵,早裁了我了。可是,為什麼就是拍不好呢?你……能指導指導我麼?」
「我想到了一段小說里的話。」蕭永微笑著說,「如果沒記錯,應該是這樣的:王三勝和小順們都不敢再到土地廟去賣藝,大家誰也不再為沙子龍吹勝;反之,他們說沙子龍栽了跟頭,不敢和個老頭兒動手;那個老頭子一腳能踢死個牛。不要說王三勝輸給他,沙子龍也不是他的對手。不過呢,王三勝到底和老頭子見了個高低,而沙子龍連句硬話也沒敢說。『神槍沙子龍』慢慢似乎被人們忘了。夜靜人稀,沙子龍關好了小門,一氣把六十四搶刺下來;而後,拄著槍,望著天上的群星,想起當年在野店荒林的威風。嘆一日氣,用手指慢慢摸著涼滑的槍身,又微微一笑,不傳!不傳!」
朱漪泓皺著眉頭看著蕭永,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仿佛是在說:「你一個攝影師拽什麼文,不傳就不傳嘛,說那麼多廢話,還拿老舍的小說出來糊弄我。」但是,蕭永引的這段《斷魂槍》卻的確像是在應和著他的某種心態。先前在飯桌上,他表達了攝影技術沒法傳授的一面,而現在,卻明明白白地說出了他的態度,他也不想在這種事情上花什麼時間精力。
朱漪泓眉頭一皺,計上心來。年輕漂亮的女孩子無論想得到什麼,似乎總比旁人來的容易,朱漪泓有史以來第一次在蕭永面前,用甜膩膩的聲音懇求道:「師父,收下我吧?」
第三集 第五十八章 徒弟不要,學徒還湊合
蕭永沒好氣地說:「別鬧了。攝影又不是什麼好玩的事情,花錢厲害就不說了,反正怎麼看你也是能掙會花的主,不在乎這個。但是,時間、精力、體力,投下去真的是個無底洞,而且,投下去未必有什麼成果。你以為,我就算教你,能把你教成什麼樣子?以後要是不尷不尬地只能是那種二三流的攝影師,有意思麼?到時候,算是誰對不起誰呢?」
朱漪泓繼續柔聲懇求道:「可是,明明你說這些都是可以鍛鍊的啊。」
「是可以,觀察力可以,對機器的熟練程度,操作速度,都可以。可是,攝影的感覺不是這麼來的。」蕭永嘆道,「你以為我每次都能抓准表情和動作,完全是練出來的麼?當然一部分是的。但是,我一直覺得,對我來說,最重要的經歷並不是拍照,而是我在認真地以攝影為工作為生活目標之前,有整整十年的暗房經歷。十年啊,我跟著父親,就泡在暗房裡。開始的時候只是打打下手,每次幫著晾照片。後來,慢慢我自己也能操作了。每天從幾卷到幾十卷,上百卷不等,翻來覆去地看照片,看別人的生活。有的是完全玩不來相機,傻瓜機拿在手裡還經常忘記開鏡頭蓋的菜鳥中的菜鳥,也有很資深的攝影師,乃至於攝影家。我就這麼整整看了十年啊。一組組照片,那就是一種種人生、一道道風景展示在眼前。然後,得靠我和父親,精確控制,不能犯錯,才能有最好的效果。有時候,還得玩點暗房技巧,在洗印階段修整照片,讓客人能滿意……就是這十年時間,讓我以後在取景框裡看到的不是景物,而徹徹底底是一張張照片。我每一次按下快門,都完全明白會有一張怎麼樣的照片誕生。然後才是非常艱苦的練習,你覺得我說起來很輕鬆是麼?把瞬間目測距離,取景對焦這一系列動作從完全沒感覺的反覆嘗試摸索,一直到練成下意識的反應,足足用了五年。差不多……就是我去法國之前才剛剛練成,能夠穩定地使用出來。」
蕭永勸道:「想拍好照片是一回事,真的要當徒弟,專心學攝影,又是另一回事了。你跟著你老爸一起,到處找機會多拍拍不就好了?」
朱漪泓微微搖了搖頭,說:「你說對了,我還真不缺錢。可是,總得有一點追求,有一點執著的東西吧。我玩相機也就是這幾年,有了點錢之後的事情。但是,這個領域太迷人了。取景器里看到的,簡直像是另一個世界。男人喜歡攝影,估計還有很多是因為執迷於機械和電子,但我真的僅僅只是喜歡這個光影的世界而已。機械、電子,我不覺得自己能搞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