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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平臉上露出笑,這回是真心的笑,他用很輕快的語氣說:「他們都死了,京都已經沒什麼意思了,所以我出來看看你們大慶是什麼模樣。」
「死……死了?」孟向文一點都不覺得他這幅春暖花開的笑容有多麼好看,春日裡竟然覺得有點冷,「誰死了?」
蕭平見她好奇,正好他自己也想找人聊聊這些高興的事,便重新坐了下來,背靠在椅背上,語調輕鬆:「昏聵聽信讒言的老皇帝死了,死不瞑目,最後一刻還很不甘心手中的江山要被別人繼承了;當年太子妃仗著娘家的勢稱霸東宮不把他人當人看,這次太子妃娘家徹底倒了,嫡枝砍的砍賣的賣,全族流放;陷害東宮的二皇子和東宮太子一個下場,造反失敗,自刎而死,哈哈,連他的兒子也跟著自掛東南枝了;五皇子仗著老皇帝寵愛得意洋洋,我和他本沒仇,可他就是要和我作對,每一見面,不踩我這個無父無母的孤兒兩腳似乎顯不出他高貴的身份,所以我讓他看皇陵去了,一輩子陪著最寵愛他的父皇,他想必很是得意吧。」
蕭平說這些話的時候,語氣很是自得驕傲,他也的確有可以驕傲的地方,如他所說,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兒,從八歲東宮大變到獨自一人成人,他這個誰都可以踩兩腳的小人物最後竟然能挑撥得皇室內鬥激烈,多敗俱傷,當日欺他辱他負他的人如今全都遭了報應,不是全家遭難就是死於鬥爭,如今大仇得報自然心中舒暢。
可是孟向文這個旁觀者聽著,卻是心驚不已。
蕭平無疑是最好的潛伏者,從幼兒時自己的娘親遭遇不公開始他心中就埋下了仇恨的種子,但是他能隱忍,一直忍到今天,皇帝老了,皇子們鬥爭慘烈,一個個在他不動聲色的挑撥中失去了性命,就連去世十幾年的太子妃依舊逃不了娘家倒台的命運。
一個不落下。
孟向文在蕭平身上感受不到愛和溫暖,他平淡的時候沒什麼人氣兒,生怒的時候眼睛黑沉沉的仿佛能把你吞進去剝皮拆骨,所以她就算理解他也不敢接近他。
在蕭平的眼裡,可能只有他負天下人,而不允許天下人負他。
蕭平說得高興,轉眼看到孟向文臉上的表情,頓時心情跌落下來,皺起眉:「你覺得我這麼做很可怕?你在怕我?」
孟向文連忙安撫他:「我理解你,這些人肯定給你造成了很大的苦難。」
蕭平臉上的不虞淡了一些,他皺著眉,似乎有些糾結,最後看了看孟向文,開口:「我娘出自大理寺卿蘇家,素有才名,本有一門門當戶對的好親事,卻因為在婚前參加了太子妃舉辦的花宴,竟被當年的太子看中。我外祖父不肯借女邀寵,不願退掉親事,太子就在老皇帝面前構陷我外祖父,皇帝昏庸,聽信讒言,蘇氏滿門落入賤籍。我娘為了照顧外祖母不敢死,卻被太子弄進了東宮,以外祖母舅舅相威脅。」
孟向文聽得震驚,怎麼都不想不到十多年前的衛國竟然已經這麼黑暗昏聵。
蕭平慢慢沉浸在了回憶中,身上的仙氣半點不存,整個人都陰沉沉的,連帶著周圍的空間仿佛都陰暗起來。
「太子不過是貪圖新鮮,我娘懷孕後就有了新歡徹底把我娘扔在了一邊,太子妃善妒,不敢反對太子卻折磨後院女子,我娘九死一生才生下我,為了我咬著牙在太子妃的欺凌下硬撐了七年……」蕭平的眼睛開始變紅,恨意翻滾,「皇帝、太子、太子妃這些人都該死,二皇子弄死了太子,我要謝謝他,可蕭家都是冷血無情之人,他不僅要了太子的命,還想對東宮趕盡殺絕,我年幼沒受到牽連,他就一次次派人害我,我的奶娘、小林子都死了……」
孟向文聽得心軟,縱然心有防備但此時也降到了最低:「既然已經報仇了,你別再多想……」
蕭平突然笑起來,抬頭看向她,眼眶中的紅血絲不知何時不見了:「蕭家人冷酷無情六親不認,我身上流著蕭家的血,當然也是一樣的。誰負我,我就讓他只有上半輩子。所以今天我很不高興,只差一點點,整個山寨的人都會安然地沉睡過去,你卻多事地把官兵叫了過來。」
蕭平看著孟向文的眼睛,語氣低沉:「你壞了我的好事。」
孟向文猛地坐起身,膽戰心驚地看著蕭平:「你本來打算殺死整個山頭的賊寇?怎麼殺?」問完她又覺得自己傻了,「你要下毒?你不是被關起來了嗎?」
蕭平不答,那雙看不到任何情緒的眼睛依舊盯著她。
孟向文嚇得往後縮成一團:「你……你別嚇我……我怎麼知道你也在山寨里,還知道你能自救?路遇不平我肯定要拔刀相助啊……而且我一直都對你很好……帶你住客棧給你買衣服,在衛國我也真心和你交朋友……你騙我爬那麼高的山我都沒怪你……」
蕭平又笑了:「你知道我騙你了?」
孟向文氣弱地哼哼:「我當然知道,你以為我傻?我看你開心才不說了。」
蕭平一愣,這是他第一次發愣,之前像個感情屏蔽機,什麼話都引不起他的共鳴。不過也只是一瞬,然後便低低地笑起來,站起身湊近孟向文。
嚇得孟向文連忙往後縮,蕭平真的太嚇人了,像個一言不合就殺人的殺人狂魔。
蕭平伸出手,像摸府里那隻受了驚嚇的小土狗一樣摸了摸孟向文的腦袋:「你不是一直那麼傻嗎?原來還有聰明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