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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鐧心軟成一汪水,恨不得繼續躺下陪她睡覺,咬了咬牙,這才掀開被子下床出去。
他一下床時刻等候的宮女就想進門伺候,楊鐧做了一個阻止的動作,自己簡單穿了袷衣,往外走去,讓眾人在外間伺候他更衣洗漱,免得打擾了渴睡不已的某人。
皇甫楹醒來時,楊鐧早就走了很久了,估計已經到大營。她迷迷糊糊記得他好像臨走說了很多話,她這個好不容易獲得出宮自由的女皇,還被他百般叮囑輕易別出宮,簡直成了第二個宗正。不過這位的左不許右不許,皇甫楹聽得很開心,一點都不討厭。
神機營武官每六日休沐一日,於是每隔六天,京城守門士兵總能看到帶著皇家標誌的馬匹在城門關上前最後一刻,飛奔入城,隔一日清晨,又看到同一匹馬和馬背上的人,天不亮出城。
人說小別勝新婚,更何況新婚加上小別,大婚後幾個月,皇甫楹和楊鐧過得越來越如膠似漆,每次相處都像泡在蜜罐里,除了甜蜜還是甜蜜。
幾個月後,到了一年一度的端午節。
皇宮又有許多繁雜的禮俗,楊鐧作為第一次在宮裡過端午的皇夫,必須回宮準備過節。
他雖然不明白端午節而已,為什麼要提前那麼久回宮,但還是聽皇甫楹的安排,提前半月請假回來。
皇宮的端午節,每年都要準備大量宮廷御粽賞賜宗親百官,還要挑選新穎精緻的香囊、五色絲線、長命縷或者宮廷御酒由女皇單獨賞賜某些官員及其親眷,這對被賞賜的人來說是莫大榮譽。而皇宮內,每年都要舉行跳鍾馗的儀式,皇帝皇夫太后都要參加。
皇家賞賜,似乎怎麼賞都隨皇帝心意,然而實際情況並不是如此。皇甫楹提前一個月就在總結近一年朝中變化,琢磨今年的賞賜該如何來定。
楊鐧回來時,宮裡已經有了忙碌的氛圍,皇甫楹每天都在翻閱百官資料。
他從來不知道,只是賞賜一些香包、絲線,竟然如此隆重謹慎?
皇甫楹拉著他一起看卷宗,一邊給他解釋:「別看御膳房的粽子三品大員家家都有,實際上不同品級粽子都是不同的,另外你換位思考,如果你是大臣,全家愛吃甜口的粽子,一個皇帝賞賜給你和所有人一樣的鹹味粽子,一個皇帝略略照顧你的口味,禮盒中都是甜口又精緻的粽子,你偏心哪個?」
楊鐧明白:「自然是後者。上位者對下要懷柔,這是很好的懷柔機會。」
皇甫楹點頭:「是了,即便人人有份也要讓收攏人心的效果最大化。。」
楊鐧翻了翻這些卷宗,道理能懂卻覺得太心累了:「每個三品以上大臣你都了解他們的口味?」
皇甫楹笑了:「這些小事當然不需要我了解,宗正府這麼大,自然是要做事的。」
楊鐧不明白,既然宗正府會把這些事情做了,那她看這些官員履歷做什麼呢?他又為什麼要再花心思去做呢?
「做事的是他們,決定權在你,我們心中透亮了,下面才不會欺上瞞下,有問題我們也能及時發現,不然不就成了瞎子聾子只聽下面擺布的傻子?」
楊鐧覺得有道理,聯想自己在軍中的管理,不斷點頭。
「至於我看這些卷宗……」皇甫楹看向楊鐧,「你知道皇家對政事沒有決定權,但是我們是這個國家的主人,對這個國家的發展要起積極的引導作用。」
「端午節禮,除了人人有份的賞賜,還有對單獨官員額外的賞賜,這些賞賜,是我作為皇帝的個人偏向。」
楊鐧腦中靈光一閃,突然懂了。
「上行下效,皇帝的偏好影響官員的努力方向,所以你查閱卷宗,尋找你想鼓勵的人和事並賞賜之,以便鼓勵未來更多的人去效仿。」
皇甫楹讚許地點頭:「你都明白了。」
楊鐧不僅明白了還看到了皇甫楹這個舉動的局限之處:「但皇家無實權,這個影響力在百官中可能還不如內閣各官員……」
「是,所以我挑選的人或者事要恰到好處。」
楊鐧理解了皇甫楹的用意,她想要用自己有限的影響力,讓這個國家某一點或者某一處變得更好。
可能效果不大,但是身為皇帝,有責任去做。
楊鐧看著皇甫楹的目光變了。
他用了七天,和皇甫楹一起看完過去一年發生的種種事情,官員遷謫、各地災害祥瑞以及各州府上報的府志州志。看得卷宗多了,他發現真的是天下之大,無奇不有,很多於他來說匪夷所思的事情,卻在同一片天地間真實上演。
七天後,皇甫楹挑出了九個外地官員或者平民,賞賜了端午節禮。
有一個,楊鐧心存擔憂,怕她遭受外界攻訐。
那個接受賞賜的人是個工匠,本朝各行各業有卑賤之分,士農工商,工匠和商人在底層,他們不僅社會地位低,在吃穿用度上都有明文限制。
「那些讀書人和工匠一起接受賞賜,可能會覺得受到了皇家輕視。」
楊鐧想得不錯,讀書人本就是社會階層的最上層,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客觀條件已是如此,稍有文才的讀書人更是主觀自命清高,不屑干苦力的工匠也不屑滿身銅臭的商人,被皇家和這些人擺在一起,迂腐之人還真可能鬧起來。當事人不鬧,旁觀文人也會鬧,文人筆如刀,輕易無人敢得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