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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縈面上笑著應了,心裡的戒備半點沒有放鬆。
果然,閒言碎語東南西北聊了許久,皇后話音一轉,提到了落罪的蕭家,言語之中,對江南案件中魚肉百姓的官員都厭惡無比,身邊的嬤嬤跟著一答一和,說莫看全家落難,當初搜刮民脂民膏之時,可也是全家享了好處,如今落到這個地步,都是報應。
皇后問青縈意見。
青縈微微一笑,答道:「娘娘所言甚是,既享有了家族的榮光就該承擔家族的落魄。作為女子,自出生就一生繫於男人身上,年幼時是父親兄長,出嫁後是丈夫兒子。父兄作惡,她即便再清白心善,吃著山珍海味,穿著綾羅綢緞,就該做好他日事發的準備。出嫁後也是同理,丈夫兒子所做之事,後宅的女人同樣逃不開干係。」
這話幾乎是把皇后和那嬤嬤的話重複了一遍,可皇后聽著,心裡卻總覺得怪怪的。
青縈微微勾著嘴角。當然怪了,同一個家族,的確人人都同榮辱。可是不追究罪魁禍首,反倒抓著身不由己的女人,指著她們說你們活該去死、活該被貶入賤籍、活該被流放,如今還想拿這個來諷刺她這個出嫁女,不覺得過了嗎?
皇后沒有細想,她這樣的地位,也沒什麼心思與青縈彎彎繞,只要達成自己的目的就好了:「你能這樣深明大義便好。雖說罪不及出嫁女,可兩姓婚姻講的是門當戶對,犯官之女外面多少受害百姓恨不得生啖其肉?有這樣一個妻子,再天縱奇才也是一生污點。」
青縈心裡輕嗤了一聲,這就是皇權,哪怕做著最無恥的事,她也能說得冠冕堂皇理直氣壯。
「娘娘,您說的沒錯,但古時有『大義滅親』的故事,當今也有不少忠義兩難全,擇忠舍義的壯舉,所以我們也不能把話說得太絕對了。若真的罪及全家,不分善惡,那這樣的人以後恐怕會越來越少。」
皇后臉上的笑慢慢收了回去,視線轉到她的身上,看著她問:「哦?你覺得當今誰是呢?」
青縈一臉不好意思,但是十分自豪地說:「家公靖安侯便是。」
皇后恍然,這是拿靖安侯府給自己撐腰?又有點嗤笑,娘家都靠不住,何況夫家?她沒有太多耐心對蕭青縈這樣的小人物費心思,一個犯官之女,本就配不上靖安侯府。若真的深明大義,賢良淑德,就該有自知之明地退位讓賢,免得讓自己的丈夫貽笑大方。
可顯然堂下坐著的女人不是,不僅不是,還挺厚顏。
皇后話說得更加直接:「不錯,靖安侯是忠肝義膽一心為君的忠臣,這樣的忠臣,更不該有莫須有的污點。靖安侯父子三人都是朝廷的肱股之臣,若因為一些不必要的事影響了他們的前途官聲,這人才是千古罪人。」
青縈面色不變,不易態度,外柔內剛:「上有陛下聖心燭照,下有律法白紙黑字,娘娘多慮了。」
皇后見她軟硬不吃,話都挑明了還這副模樣,怒道:「你一個貪官之女,如何有臉面留在靖安侯府?你敢說不是貪圖侯府富貴?對著靖安侯,你心中難道不曾有怨恨?留你在府里是賀家心善,你卻不要不知好歹!」
青縈抬眼對上皇后的視線,依舊恭謹的語氣:「娘娘之意民婦實在不明白,為何要心存怨恨?蕭家罪有應得,侯爺秉公執法,民婦為何會不滿?如同民婦剛才所言,家中榮辱都是生在其中的人該受的,莫說我未曾享過榮,即便享受了蕭家的富貴,也更應該支持侯爺的決定,亡羊補牢。民婦雖然是後宅婦人,但是國大於家,百姓為重的道理也是知道的。」
皇后想不到蕭氏這般口舌伶俐,而且絲毫不受她們的言語打擊,沒有半點犯官之後的羞恥自卑,根本就是個看似軟綿實則剛硬的硬骨頭。
勸她自請下堂的打算再也實行不下去。
皇后黑著臉趕人。
青縈依舊態度良好地行禮離開,看不出半點傷心不快。
等人走了,皇后對身邊的嬤嬤說:「這個蕭氏不簡單。」
那嬤嬤安慰:「再有城府,也抵不過人言可畏,更抵不過皇上開口。老奴早就勸您了,您偏要親自召見。」
青縈不知道皇后後來又說了什麼,她走出皇宮時,整個心都涼了一半。她不是個傻子,皇后親自出馬,此次不成,未來必然有更多招數等著。而秦沅深受皇帝寵愛,這些小招數沒用之後,難保不會一道聖旨下來,讓賀庭軒休妻另娶。
回到賀家,青縈沒有任何隱瞞,將皇后的話原原本本告訴了賀家的人。
這沒什麼好隱瞞的,若賀家真的嫌棄她,不用皇家出馬,她也得先下堂。更何況未來不知還會發生什麼事,瞞是瞞不住的。
終於得知這件事的來龍去脈,劉氏和大嫂全都沉默了。
劉氏讓青縈迴去休息,大嫂陪著青縈往回走,一臉擔憂卻不知道如何勸慰。
到了晚間,靖安侯、賀敬軒、賀庭軒全都知曉了。靖安侯的態度青縈不知,賀庭軒氣得臉通紅,拉著她的手斬釘截鐵地保證:「我這輩子只有你一個妻子!七出之條也沒說娘家犯事休妻的!他們憑什麼?」
青縈看著他,說:「我相信你,但是如果父親讓你休妻,你有把握不妥協嗎?」
賀庭軒抿緊了唇低頭,好久,看著她的眼睛說:「有!我絕不會休妻,絕不會另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