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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偏那段時間,真的遇上好幾件不順心的事,一個是生意上的,三娘的香料終於再次被人模仿,生意不可避免地受到影響;另一個,程大勇的妻子李翠又懷孕了,可大家還沒開心,就發現她胎相不穩,有輕微流產的跡象。
劉氏再三和老太太強調,要說話好好說,別上門來就哭哭啼啼,可不知道老太太是不是覺得來哭一哭就能拿到好處,偏偏就對著他們家的大門嚎啕大哭,直到程益受不了掏錢。
「一次一次又一次,給出去的錢都夠他們兩個老的花三個月了!」劉氏卻看穿了老太太的貪婪,氣得不行。
「搬家!不住村里了!上次三娘不是說想去鎮上嗎?我們都搬去鎮上住!」實在受不了這樣的日子,留戀故土的劉氏下了狠心,同意三娘的提議,舉家搬遷到鎮上去。
住鎮上絕對是好事,交通方便、市集熱鬧,以後不管三娘還是程大勇做生意都再也不用長途跋涉起早貪黑了。
只是原先程益夫妻一直捨不得走,如今,老太太三天兩頭地哭上門,讓劉氏終於忍無可忍。
就這樣,家底已經富餘的程家和陸家一起在鎮上買了兩個挨得很近的房子,先後搬離程家村。
村里人都說程益發財去鎮上了,老太太急壞了,拉著人不肯讓人走,說,你們要搬走,此後幾年父母的養老費先出了。
劉氏氣得已經不想和這老太太說話了,扔下程益轉身進了屋子。至於程益?手頭沒錢,心再軟也沒用!
為了躲老太太,程益搬家都搬得偷偷摸摸。
陸冬青和三娘的孩子一周歲的時候,兩家人已經在鎮上穩定了下來,生意也更加好了,三娘和程大勇一起出資買了一個店面,正式開張了「程氏辣鹵」。
當三娘和程大勇兩兄妹的孩子全都長大,或繼承家中的「辣鹵」、香料生意,或讀書考科舉,或買地租地當起地主老爺時,「程氏辣鹵」已經成了十里八鄉的老字號,此時,三娘他們這一輩人功成身退,開始了養花曬太陽的悠閒日子。
程家村,老太太和老爺子遭了早年偏心的報應,享不到三兒子中舉的福,反而被他們拋棄。早先時候從老大地方拿來的錢還被他們拿去給了小孫子,垂垂老矣,身無分文,每天毫無尊嚴地去兒子家裡吃飯,聽著兩個兒媳嘴中冷嘲熱諷,老太太過得從未有過的憋屈,同時心中也念著:生了三個,個個不孝!
二老去世的時候程益回去辦了喪事,可悲的是,兩人臨終之時幾乎沒有遺產,其他兩個兄弟竟然還在爭著遺產怎麼分,辦喪事的錢該怎麼出!
程益和劉氏商量以後,見兩個弟弟過得的確不是很好,便也不計較這點小東西,主動承擔了所有的費用,也不參與他們分家產的爭執之中。
程老太太和老爺子去世後,三娘全家似乎和程家村就割斷了關係,除了清明節,幾乎再不回去。
後來,程益和劉氏也老了,劉氏念叨數落了程益一輩子,程益先走時,她哭得聲嘶力竭,辦完事,整個人精氣神都沒了大半,三娘擔心她,常去陪她,她講的最多的事,就是你阿爸當年……
三娘突然發現,夫妻夫妻,這份感情靜靜流淌在生活的點滴之中,可能如膠似漆,可能心意相通,也可能吵鬧拌嘴,更可能是平淡如水,但是兩個人少了誰都不行,對方仿佛成了你的人生,你的所有記憶、所有歡笑、惱怒、悲傷之中都有對方的影子,一轉眼,一抬手都會看到對方的印記,劉氏是這樣,她和冬青也已經是這樣……
三娘回到家,靠在中年微微發福的陸冬青身上。
「你不要走得比我早……」
陸冬青撫摸著她的長髮,看著頭頂的星空,低頭親她的發頂。
「不會,我一定堅持到送你走,你走了我再走,地下黑,我去陪你……下回,我們一起投胎,我陪你一起長大。」
三娘的眼淚一下子出來了,地下的路是很黑,但是你永遠也沒法陪著我……更加沒有下回了!
「誰知道下回什麼樣呢,我不要下回,就這輩子,你對我好點,我也對你好點……」
陸冬青仿佛依舊是在幾十年前哄那個抱著他大腿的小女孩,輕輕拍著她的背:「好好好,三娘乖,不哭。」
有個大你近十歲的丈夫是什麼體驗呢?就像現在這樣,無論什麼多少年後,在他眼裡,你還是個小女孩,需要他照顧著,哄著;從八歲到六十八歲,六十年的時光都有他的參與,從相遇那天起,他就像一座大山,可靠、讓人信任,無論做什麼他都在身後默默地支持著你;他縱容你的跳脫、輕狂,而他自己已全然沒有了年輕人的善變和輕佻,他又像水,無論怎樣的你,他都默默地包容著……
三娘躺在他的懷裡,心中一如既往地安寧。
陸冬青一直堅持著他的承諾,三娘最後一刻,依舊躺在他的懷裡,一點點地閉上了眼睛。
顏華走在消退感情的路上,強大的靈魂已經能夠抵擋情感剝離的巨大痛苦,哪怕她淚流滿面,依舊向前走得步履穩健。
直到來到執念之魂的面前。
程三娘站在大殿前面,眼睛出神地看著遠方,顏華過來了也沒有反應。
顏華知道,自己根本沒有按照她的要求來過這一生,對於她的執念可以說是完全沒有完成。
她不知道接下來,自己會受到什麼樣的懲罰,或者,這個執念之魂是不是又要在這個地方待上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