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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娘懷著我的時候,家裡鬧了水災,我爹帶著我娘北上投奔親戚,不想半路,因為勞累和飢餓我娘撐不住了。那時候我娘懷胎8個多月,提前破了羊水要生產,但是連日趕路又沒有吃飽飯,她根本沒有生孩子的力氣。」
「原本要一屍兩命,我爹求天求地走投無路的時候,大當家發現了他們,他把自己的糧食都給了我娘,還跑進城裡抓了一個大夫,逼著他救人。但最終只救下了早產的我,我娘還是難產去了。」
「我爹給我取名寄雪,就是為了懷念我娘。至今十八年,他的案頭依舊擺著我娘唯一的物件,他的畫、他的詩詞裡全都是我娘。」
寄雪對上魏俊的視線:「你看,一對相愛之人,一個死了,活著的人也成了行屍走肉。一個『寄』字,已道盡了煎熬相思。」
「我不是不信你,我只是在想,也許在不知何處,有個人,也在念著『我寄人間雪滿頭』,世上已有很多我爹這樣的人,何必再多一個呢?」
魏俊心頭受到了很大的震動。原來寄雪不是不信她,她是想得太多太周全了。他忍不住去回憶,想記起些什麼,想知道,是不是自己曾經也和一個人刻骨銘心地相愛過?可是想了很久,依舊一片空白,反而心口籠上了一些壓抑和難過。
這樣的壓抑是他每每回憶過去就會產生的,所以很多次,他都不想再去回憶,他總覺得,過去是不開心的。
但是如今他不能逃避了,他即便找不回記憶,也要找回身份,要知道自己是誰,知道自己過去是否欠下了什麼,可曾有什麼仇人?只有一身輕鬆時,才能再回來這裡,再來和寄雪做朋友。否則,若因為自己讓水寨讓寄雪惹上了麻煩,他不是恩將仇報嗎?
魏俊再沒有說話,兩人靜靜坐了許久。
夜色涼了,魏俊起身:「回去吧,別著涼了。」
回去時,羅秀才已經睡了。兩人輕手輕腳各自回了屋,一夜無話。
第二日,寄雪一大早起來幫魏俊收拾行李,拿出了此前準備的藥材,一邊叮囑一邊打包放進了他的包袱中。
羅秀才送他到門口,囑咐他出去後小心人心,別逞強鬥勇,少說多聽。
魏俊一一應下。
寄雪一路送他到碼頭,大頭這幾個小夥伴都在那。他們聽說魏俊要走了,已經有了感情的幾人打算陪他去梁溪。
寄雪站在岸邊,看著眼前的人。
「江湖險惡,人心叵測,你出去後一切小心。遇事多想想自己,別為了那些所謂的道義世俗輕易犧牲,救你不易,還望你,多多保重。」
魏俊定定地看著她,緩緩往後退了一步,一揖到底:「再生之恩,此生不忘,寄雪姑娘……你也保重。」
魏俊突然覺得,自己這次離開,這些日子世外桃源般的生活將徹底不復返,尤其倘若他真的招惹過什麼仇人,眼前這個救他照顧他的姑娘,可能也再見不到了。想到這,突然心酸難忍,眼中低落一滴淚來,就著他作揖的姿勢,直直砸在了地上。
魏俊這個揖做了很久,寄雪扶他,好久後才把人扶起來。起身時,這人臉上已經沒有了傷感,又掛上了吊兒郎當的笑容,扯了扯背上要垮下的包袱,說:「我走了,下次回來我們再吃烤魚!」
寄雪跟著笑起來,大聲應好。
魏俊轉身,大步踏上了船隻。
清晨的湖邊還帶著霧氣和涼意,寄雪看著大頭、魏俊幾人站在船舷上同她揮手告別,她也高舉起手同他們告別,突然之間,有些心酸。
船隻慢慢消失在薄霧裡,寄雪垂下眼轉身要走。
轉身瞬間,盯著地上的某點看了很久,
寄雪默默走回了家,進了家門,看到她爹難得坐在院子裡。
「人走了?」
寄雪點頭。
「既然不捨得他走,何必堅持把人趕走?」
寄雪聽了,掃去臉上的感傷,笑起來:「爹啊,你怎麼就認定了我不捨得他呢?我就是有些傷感,畢竟相處了好幾個月,以後可能再也見不到了。」
羅秀才哼了一聲,見她臉上的確沒太難過,這才站起身,慢悠悠晃回屋了。
寄雪看著他的背影輕笑,走進屋裡拿了鞭子,開始在院子裡練鞭法。
魏俊和大頭他們在湖上漂了很久,終於到了梁溪碼頭。
到了梁溪,大頭、大眼、猴子三人帶著魏俊去了他們常去的一家飯館,叫了一桌好酒好菜,作為相識一場的餞別宴。
送君千里,終須一別,吃了吃了餞別宴,喝了餞別酒,三人幫魏俊找了一家落腳客棧,這次是真的說告別了。
魏俊喝了不少酒,暈暈乎乎在客棧睡到了下午,醒來後第一件事就是打聽哪裡有補碗的鋪子。
他捧著昨天被他摔破的碗,照小二所說,找到了鎮上補碗的師傅。
補好碗的第二日,他背著行李開始去找自己出事的地點。
太湖水域說複雜不複雜,說簡單也不簡單,如果魏俊單獨去找那是很難有什麼頭緒的。但是他確定離開時,就和水寨的兄弟們打聽過,大概確定了自己當初落水的河流範圍。如今,他一處一處地找過去。
起初他在外行走沒什麼人關注,走到哪人家都不認識他,問了幾個「你認不認識我」的傻問題,被人家當成是腦子有病的,他就想著自己肯定不是這裡人,於是他也不問了,繼續往下個地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