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7頁
江南的雪落地就化,能堆出一個雪人說明這雪很大了。
今年的冬天的確特別冷,運河結冰比往年早,太湖減少了來往船隻,既沒有「生意」又不能打漁的水寨關起大門,誰也不出去了。
沒了進出的兄弟,寄雪就斷了外頭的消息,不知道凌雲山莊的少莊主可曾有回去?
還在凌雲山莊隔壁城的魏俊並不知道寄雪的惦念,他病倒在客棧了。
那天可能趕路時凍著了,他起初沒發覺,坐在屋裡聽著風聲一時惆悵,喝飽了酒合衣窩進被窩睡下,再醒來時,腦袋昏昏沉沉,小二的敲門聲震天響。
原來他兩天沒出門,小二發覺後擔心他出了什麼意外,急慌慌地來查看,最後破門而入。
魏俊燒得話也說不出來,想起寄雪那些藥丸,讓小二幫忙拿了藥,強撐著吃下,又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這場突如其來的風寒持續了半個多月,魏俊獨自一人躺在客棧,除了小二拿了他的銀子盡職盡責地前來送飯,再見不到第二人。
魏俊把那隻瓷碗放在了枕邊,還有裝藥的幾個藥瓶,清醒時盯著它們看,想起那時候受傷,又是骨折又是胸口大窟窿,但有寄雪照顧有她的朋友探望,躺在床上從不覺得多麼痛苦,如今一場風寒,卻覺得度日如年日子難捱;又想起臨走時寄雪送他良藥仔細叮囑,而他果然生了病靠這些藥救急……自己有記憶以來,其實處處都受寄雪恩惠,親如父母恐怕也不過如此。
只是他們遇見得不是時候,他連自己姓甚名誰都不知道,哪怕真心喜歡水寨也只被人當作是逃避責任,哪有臉站在寄雪身邊……
此次尋找身世已過去半年,至今沒有半點線索,倘若一年之期到了他還是一無所獲,他真能直接回去嗎?回去後萬一時日一久,不知哪處的親人仇人終於得了消息找上門呢?豈不是害了水寨害了寄雪?
如此一想,除非他未定親未成婚、受傷乃是意外沒有仇人,否則他一時半會兒甚至一輩子都回不去了。可光想想當初他受的致命傷——胸口的劍傷,會沒有仇人嗎?
孤單影只,前途未明,外頭人人有家有親人,哪怕路邊乞兒還知道自己姓甚名誰來自哪裡,唯獨他,天地之間赤條條一人,不知來自哪裡該去往何處……
病中脆弱,魏俊想著想著,種種情緒交雜在一起,忍不住悲從中來,他原本本能忍著,後來一想,大丈夫想笑就笑想哭就哭,他現在這麼難過都不能落淚,那做人還有什麼樂趣?更何況,這裡誰也不會來,他落淚也無人關心,想到這更加淒涼悲傷,捧著那碗大哭。
作者有話要說:魏俊:江湖太險惡,想回家……
第494章 仗劍天涯8 解婚約
一個冬天, 寄雪在活閻王這個師傅教導下, 進步神速,學醫識毒初步入門。
一個冬天, 本就重傷初愈的魏俊風寒反覆,咽痛流涕咳嗽伴隨了大半個寒冬, 他一半時間在養病,一半時間打聽城裡近一年有沒有出了意外找不到人的同齡人。
與從前在普通小鎮打聽不同, 這次是在靈山派的轄下,城裡來回走動的習武之人很多,魏俊每每在室內露出容貌, 總會有人看他幾眼。
他心裡又是激動又是忐忑, 難道他長得像某個他們認識的人?
他很想找個人問問:你是不是看我和誰很像?你認不認識我?
但是此前已經有過被當成神經病的經歷, 他這次不敢抓著這些江湖人問了。被當成傻子還算好,就怕江湖人一不高興把他劈了可就完蛋了。最可怕的是,萬一這靈山派是他的仇人, 那他豈不是自己送上門任人魚肉?
魏俊左右為難, 只好先圍了厚領子去茶間酒樓坐, 聽樓里各種各樣的奇聞消息, 聽了一個來月,總結得出,靈山派是武林中二流大門派,以和氣出名,最擅長中立和稀泥——當然,人家說的時候, 是說靈山派最懂中庸之道。
既然是個和稀泥的門派,他暴露容貌應當沒事吧……
魏俊自此又一反常態,無論這日風有多凜冽,雪下得多大,他都露出了整張臉去街上到處走,哪裡人多往哪裡走。他很怕自己遮掩了哪裡讓人家認不出來,錯過了得知真相的機會。
江南的風雖然沒有北方刺骨,但是吹在臉上同樣如刀割一般,魏俊原本就在水寨捕魚曬黑了臉,如今又被凍得兩頰通紅,耳朵生滿凍瘡,即便有人覺得他眼熟,看他這幅容貌,再看他周身氣質吊兒郎當,誰也沒法把他和當日正氣凌然的歐陽明聯繫在一起。
魏俊這個冬天都在做白用功。
最難熬的冬天終於慢慢過去了,魏俊對這個城市失去了信心,覺得自己應當不是這裡人,打算等天氣暖了,去隔壁的凌雲山莊瞧一瞧。他沒報什麼期望,只是兩處離得近,他走一趟以防萬一。
冬天去得一步三回頭,吃夠了苦頭的魏俊屢次失敗後,一直窩在客棧,一直等到天真的暖和了,所有的凍瘡、風寒全都痊癒了,這才收拾行李離開。
魏俊出城的時候有些鬱郁,這幾個月他真是吃了大苦頭,而且有了希望,又希望破滅,這滋味一時之間沒法消化。
他低著頭往前走,從不注意自己容貌的糙漢子並不知道,捂了半個冬天,他的膚色恢復了白皙,而他今日又穿著寄雪給他準備的靛藍長袍,臉上緊緊板著沒有笑意,痞氣收起來大半,少了幾分不羈,多了幾分少年俠士的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