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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洺頓了頓低頭:「那日看你渾身是血,我也嚇了一跳。」
交疊的手緩緩轉為十指相扣,張蔚恆放輕了語調,兩人之間的空氣變得繾綣:「我不怕死,只是充滿了遺憾,我努力了九十九步,就差你的回應了,還沒等到結果卻可能命喪他鄉,我就想著,我不能死,一定要堅持到回京,哪怕見上你最後一面……」
柳洺扯了扯他的手阻止:「你瞎想什麼?雖然傷挺重,但是不至於!」
張蔚恆看著兩人緊扣的十指,笑了,因為柳洺也握住了他,沒有鬆開。
柳洺的臉上有點紅,但是不再像從前那樣抗拒他,以默認的態度接受了他的親近。聽說張蔚恆出事那一刻,她就明白了自己的心,那一瞬間心臟停止跳動,是從未有過的恐慌。未來怎麼相處可以互相商量,但是她已經決定直面內心,她信張蔚恆,也信自己的理智和手段。
張蔚恆拉著她的手貼在臉邊,一遍遍叫著她的名字,語氣繾綣含情。
柳洺越來越不好意思,掙扎著想抽回手:「有什麼事等你傷好再說,現在別作妖!」
張蔚恆眉眼都是笑,心卻徹底定了,就好像鳥兒歸巢,這些年來孤獨的心終於找到了溫暖的歸宿,一陣暖意傳遍四肢百骸。
「不用等到以後,我們現在——」
「大人,皇上宣召!」有柳府的小廝趕來通知。
臉上浮現失落,張蔚恆默默鬆開手:「你去忙,空了再過來。」
柳洺歉疚地看著他:「我出宮就來看你。」
張蔚恆拍拍她的手臂笑:「天晚了就別來了,不要累著自己。我知道你前幾天不管多晚都有過來,下次別這樣了,養好精神,等休沐了再過來。」
柳洺抿唇,點點頭。
張蔚恆今天真的非常高興,那點小小的失落很快就忘在了腦後,招招手讓柳洺低頭:「你過來些,我同你說句話,太遠了我扯嗓子傷口疼。」
柳洺心中正愧疚,聽話地低頭側耳去聽。
張蔚恆看著近在眼前如白玉般的臉頰,小巧圓潤的耳垂,喉頭微微一動,側臉抬頭親了過去,一觸即離。
柳洺整個人跳了起來,臉頰火燙:「你——」
張蔚恆一臉得意滿足:「好了,我說完了,你快進宮吧,別讓皇上久等了。」
柳洺氣得重重跺腳,狠狠瞪了他一眼,捂著臉大步走了。
背後的床上傳來一聲悶笑,充滿磁性,柳洺後背一僵,步伐越發急促快速。
人走後,臥室恢復寂靜,張蔚恆看著床頂,伸手摸著唇瓣,那個滑嫩的觸感還清晰的殘留在唇上:「像個姑娘似的。」他喃喃。
自言自語完,眼前突然浮現剛才看到的耳垂,柳洺的耳垂上有個圓點,不像天生的,倒像後天導致的疤痕。
怎麼會傷到這個部位?張蔚恆腦中閃過這個疑惑。
皇帝召見柳洺沒什麼急事,就是最近得了一幅名畫,他正得意高興著,找來與自己志趣相投的臣子,一起賞畫聊天,還皇恩浩蕩,帶著柳洺一起逛御花園,享受獨一份榮寵。
柳洺高興皇帝對她的親近信任,又無奈這時機可真不對。
皇帝並不覺得時機有什麼不對,柳洺才思敏捷,說話動聽,和她交流起來,詩詞歌賦、談古論今樣樣都行,越說興致越高,越說越深入朝中諸事。
聽到皇帝感嘆鹽課這幾年疲軟,柳洺心中一動,不動聲色地多問了幾句。鹽課是右侍郎管的,她被嚴密防備著,得到的消息不夠多,但是皇帝很了解全盤情況,雖然不曾細細說來,透露出的幾點卻讓柳洺心驚。
「臣雖不了解具體情況,但是這幾年鹽引越發越多卻是有目共睹的,如何鹽引多了,進庫的銀子反而少了,連鹽課也跟著疲軟……」
皇帝說:「愛卿誤會了,鹽引每年都是有定量的,增長並不快,你以為多了,估計是有預支,這些預支的鹽引都是來年要還的。」這事,鹽政司幾年前和他說過。
是嗎?那如果明年繼續預支呢?而且倘若市面上需求少,這些官員預支了鹽引給誰去?
柳洺回去後就開始翻查戶部過去十年的鹽課帳簿,又給南方包括張魯恆在內的幾位同科寫了信,或直言或拐彎抹角,打聽江南鹽商的情況。
越打聽,越覺得江南水深。
張蔚恆與之有衝突的金家,在江南富得賽過皇帝,勢力極大。
皇帝最近喜歡空了找柳洺聊天,他剛得了第三子,心情很好,心裡琢磨著等長子再大點,就讓柳洺做皇子師,本著這份考察的心,宣召柳洺就越發勤了。
柳洺一邊調查一邊應付皇帝,那日離開張家後,隔幾天才能去一回,張蔚恆心疼她每日都疲憊的模樣,就說自己傷口難受要休息,不用她在邊上干陪著。
柳洺儘量照顧到他,但是身份所限,她的確不可能像普通人那般日日陪在榻邊。
半個月後,柳洺把初步調查的結果趁著一次賞花遞給了皇帝。
在她的調查中,鹽政司每年都預支給下面數量龐大的鹽引,但是借出後似乎從沒有還回來,至少鹽課上看,當年沒有交稅次年也沒有,那這些鹽引就是憑空多出來送給鹽商了!就柳洺奏摺中粗略算算,牽涉的銀子達千萬兩!
皇帝震怒,迅速出手將相關人員革職查辦,派出江南總督親自調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