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4頁
而且,李清芳刻意把「前後因果」的「前後」二字突出了出來。也就是說,公安部假如真的調查的話,不僅要查兇手,還要查誰是罪魁禍首,查是誰首先挑起的這次巨大紛爭!
很顯然,罪魁禍首就是邱得用!
邱得用眼睛一眯,心道這個年輕的巡視員還真不是個善類,說話竟然如此咄咄逼人。但是,她的每句話偏偏合乎常理,而且暗合地下世界的規矩。難道說,這個李清芳以前也是混地下世界的人物?至少,她對地下世界的說話和處事方式相當熟悉。不過邱得用也想到,這麼年輕的一個人物,竟然被公安部提拔到了正廳級的位置,協調全國地下世界的事務,當然應該對地下世界的事情比較了解。
看到邱得用有點遲疑,李清芳又緊接著笑道:「當然我剛才就說了,這次不希望以巡視員的身份出現,主要還是想以一個晚輩的身份來和老爺子談談心。明說了吧,假如公安部要處理,肯定對首先挑起事端的一方有所打壓,這是必然。如今事情到了一個關鍵的節口,往前一步腥風血雨,後退一步海闊天空——晚輩這麼說,老爺子應該認同吧?」
邱得用點了點頭,卻不做聲。這些話要是說明白了,一旦被錄音,拿出去就是謀殺的證據。
於是李清芳說道:「所以,晚輩覺得——當然也可以說是部里的態度——還是穩妥一些為好。我已經聯繫了啟御、錢世通和吳曉梅,他們三人的態度倒還算給晚輩一點面子,也算是給公安部面子。所以晚輩也答應了他們:只要他們願意保持一個安穩平衡的局面,公安部也會成全他們的意願。」
成全他們,就是不成全邱得用。假如邱得用一意孤行肆意報復,那麼公安部可能就會幫著梅姐一方,壓制邱得用!
這樣一個相對明朗的態度,令邱得用不能不著重考慮。本來雙方算是勢均力敵,半斤八兩。他覺得要是能得到玄洋社的全力支持,勝算可能達到七分。但是,要是公安部這個國家暴力機器全力偏袒對方,那麼他即便得到玄洋社的全力支持,勝算也小得可憐。雖然上次在龍江,公安部的精英並未讓邱得用傷筋動骨。但國家暴力機器的強悍之處,並不在於它一次性能派出多少人馬。它最強大的地方有兩點——
第一,是它擁有絕對的正當性。無論你地下勢力再善良,但終究還是地下勢力。可是國家暴力機器始終代表著官方,擁有無可置疑的「正確性」。所以,要是跟它對抗,地下勢力始終處於地位上的被動。
第二,也是相當關鍵的一點,那就是國家暴力機器具有近乎無限的可持續打擊能力!今天打不掉你,明天繼續;明天打不掉你,後天繼續,近乎永無休止的打擊能力!相反,你地下勢力再強,卻不可能將國家暴力機器消滅。所以說在這種鬥爭中,國家暴力機器首先就處在了一個只可能勝、卻不可能徹底失敗的位置!
民不與官斗是個普遍性真理,放在地下世界則更加有效。可以說,匪更不要與官斗,否則就是自取滅亡。你邱得用再強再猛,也趕不上當初的水泊梁山。但水泊梁山到了最後,不還是向官家妥協?
而公安部之所以想暫時息事寧人,無疑是想保持一個基本的平衡。不然的話整個地下世界一亂,必將血案激增、局勢糜爛。哪怕最終鎮壓下去,但終究會造成巨大的動盪。但說到底,這個國家暴力機器不是怕你邱得用集團,而只是擔心過多的混亂和流血,僅此而已。
所以,當感覺到公安部有可能偏袒梅姐等三方勢力的時候,邱得用壓力倍增。
但是當著李清芳這個年輕人,而且是個女孩子,邱得用這個縱橫地下半個世紀的頂級大梟怎肯輕易服軟?這牽扯到一個臉面問題。
而李清芳則知道適可而止,笑道:「邱老爺子,剛才您說自己是生意人,說得好。而生意人最信奉的一條真理,可不就是和氣生財?所以我今天拋去了警員的身份,以晚輩自居,也說明了是帶著一片善意前來,希望大家和和氣氣。說到底,我只是一個年輕人,經驗少、資歷淺。所以,啟御等老前輩他們給我這點面子,我知道他們是照顧我,不為難我,對於這一點我心存感激。而邱老爺子您若是也給晚輩這點薄面,清芳會更加感激。至少,能讓我在上級面前有個交代。年輕人沒根沒底的,混口官飯吃不容易,想不磕磕碰碰、踉踉蹌蹌,就少不得前輩們的照應、朋友們的捧場,您說是不是?」
先是拿出公安部的招牌展示一下,隨即馬上又入情入理的將事情擔在自己身上,而且言語謙虛,這就等於給了邱得用一個極大的下台階。而這個下台階擺在面前,已經到了任何一個公務人員的底線。邱得用若是再拉硬弓,就等於讓事情再無緩轉的餘地。
而李清芳「謙虛」地說自己「沒根沒底」,可邱得用能信嗎?你若是沒根沒底,就能以區區二十多歲的年紀,擔任一個要害大部委的正廳級官員?而且這不是一個虛職!這個職位若是用得好,能夠合理利用槓桿原理的話,甚至能夠一手撬動整個地下世界!
所以,有人說年紀輕是混官場的一個缺陷。但是當年紀特別輕、而職位又特別高的時候,這反倒成了一個恐怖的優勢。因為這樣一個一反常態的現象,會讓人摸不清你的虛實。哪怕對方稍稍猜測,也會覺得你背後有個相當強大的政治靠山。眼下,邱得用就有些顧忌李清芳的「背景靠山」。能把李清芳拉到實權正廳級的人,會有多大的政治能量?無法想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