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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橙隨即乖巧地叫了聲「叔叔好」,大眼睛裡淨是好奇,等大家都坐定了,她附到尤寶珍耳邊悄聲問,「媽媽,這個男人是誰啊?」
噗哧,尤寶珍忍不住笑出聲來,尤橙最近對男女的叫法,性別之分已經頗是明顯,有一天放學的時候她還跟她說:「媽媽,今天有個男子漢站在那裡看我玩玩具。」
尤寶珍當即笑到崩潰。
如今這個「男人」的叫法,應該算是文雅很多了。
老李也聽到了,大笑,說:「橙子,你不記得我了呀?我是你乾爹。」
「哦。」尤橙點頭,接著又問,「那乾爹是什麼東西?」
……
老李和尤寶珍皆又是一輪大笑。
有了尤橙,他們之間的關係一下就親近了起來,回憶也瞬間變得溫暖。尤寶珍日間在公司里的客套也收斂很多。等菜上桌的時候,尤橙一門心思地玩老李送她的一套袖珍娃娃。趁著這個空檔,他總算找到了點敘舊的氣氛,並就著這氣氛講了許多以前的事情,老李是聰明人,因為有所圖,所以他知道如何把兩人之間的談話弄得真誠無比。
老李無所顧忌的回想,讓尤寶珍一下就想到她剛畢業那會,進公司認識的第一個人,就是老李。他比她先去兩個月,又比她早工作幾年,當時她很多東西都不懂,開個會議不知道要提前準備些什麼東西,連開個電腦都搞不清楚插座放在哪裡,老李看不過去,手把手地教她,實實在在地照顧著她,像照顧一個不適應社會的小妹妹。
現在,不適應社會的小妹妹已經被這個社會錘鍊得百毒不侵了,老李看著她,眼眶有點紅:「一個女人在外頭闖,有多難啊?你這些年,肯定吃了不少的苦。」
尤寶珍嘆:「白手起家,有誰是不辛苦的麼?」
老李說:「也是,我和卓閱開始做商業物流的時候,最辛苦的時候,兩天都沒有正經吃過一餐飯。」總算把話題繞到卓閱身上了,他及時問:「說到這裡,我能不能問一聲,你還願意再給他一個機會嗎?」
尤寶珍望著他,淺笑:「扯了半天,老李你是不是就為了這一茬啊?」
老李說:「坦白講吧,我就是為你們兩個惋惜,以前是多好的感情啊。」
「多好的感情也都會變的。」尤寶珍凝眉,「再說了,他現在有了新女朋友,你這樣又來替他說合我們,不覺得很對不住人家小姑娘嗎?」
「他們早分了手了。」老李說,「卓閱也是混人,明明不愛人家,還要跟她不清不楚地扯上一段。所以,你不原諒他,我能理解。不過,我直覺地相信,你們之間還是有感情的,不然,卓閱也不會拋下自己的事業不要,跟王敏生大老遠跑到這裡來搞什麼商業城。」
尤寶珍沉默。
如果說,剛開始的時候,卓閱來這邊發展新事業她還有點意外,那麼現在,聽到老李說他和徐玲玲分了手了,她基本也能肯定,他做那麼多,或者不僅僅只是為了尤橙,而是確實有了那麼點想複合的意思。
但她還能怎麼做?她只好說:「那他還真是費了心了。」
老李對她的態度很不滿:「寶珍你不實在,我們是老熟人了,你還跟我耍這種小花槍。明說吧,你是不打算再給他一點點機會了?」
尤寶珍正色看著老李,心想也是該作個了斷的時候了,她想了想,慢慢地說:「老李,既然你這麼說,那我也不妨很明確地告訴你,我和他,都沒有機會了。」
「為什麼?你們之間有橙子,有過去,有感情啊……」
「老李。」她打斷他,「感情不是生活的全部,我們不可能只靠著感情生活一輩子。而且,」她自嘲,「你確定他知道愛的是怎樣的我嗎?剛離婚的時候,我真的是恨死他了,恨得我整夜整夜都睡不著,我跟你一樣,從來沒想過,有一天我們會離婚,從來沒想過,有一天,他會那麼輕易就放棄了我。可是最近,我花了很多很多時間反省我們的過去,我發現,與其說那時候我恨他,還不如說是恨我自己,恨自己放棄了自己,恨自己那麼不愛惜自己,他媽媽說得對,我懷孕又流產,我就業又失業,我人生過得糊糊塗塗昏昏暗暗,其實都是我自己找的,流產是因為我自己不要,是因為我自己不注意,是我自己縱容了他,一次又一次讓意外發生。老李,你知道嗎?和他在一起,我真的挺辛苦的,因為愛他,努力地想達到他要的標準,努力地去做他要求我做的事情,可是,老李,那不是我自己。離婚讓我明白了,這個世界,如果自己都不愛惜自己,那你還能指望誰來疼惜你?」
「對,現在他或許是有了那麼點想複合的意思了,可是,他現在愛的人還是我嗎?以前的我,不求上進,不思進取,對人生沒有大的追求和奢望,不過是想愛自己的人多陪在我身邊罷了,但是,那才是最本色的我,他愛那時候的我嗎?在我們最落魄的時候,相看兩生厭,他放棄了我!現在,當我拋棄了最初的自己,有了一點價值的時候,他又說他愛我了,你不覺得,這太諷刺也太讓人心寒了嗎?」
最後,她認認真真地問老李:「所以,如果我們真複合了,這一道坎我們要怎麼過去?」
再面對他,她要怎麼才能走過去?她的不平和委屈,她的憤怒和怨恨,她這些年裡一個人承受的痛苦和煎熬,難保不在以後的日子,再一次發酵醞釀成分開的導火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