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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こわいながらも, 通りゃんせ通りゃんせ(雖然歸時難, 但還請通行, 通行吧!)」
伴隨著稚嫩的童聲, 錐生一縷無意識地跟著唱出了歌曲的最後一句, 心中頓時恍然。
——是了,這首歌謠叫做《我們走吧》。
傳說在那個物哀時代里,因為食物不足的緣故, 許多村莊裡的孩子根本沒法長大。為了不拖累家人,他們會唱著這首歌謠,一起結伴走向深山,自生自滅。
去時容易,歸時難。
即便這樣,依舊要唱著歌謠,呼朋喚友,一起走向那獻祭山神的小道。
錐生一縷有一瞬間感到了毛骨悚然。
那個聲音的主人距離自己越來越近,唱著這樣的歌謠,仿佛走向他,就是走向死亡。
錐生一縷有些惶恐地退後了一步,這裡明明沒有光,但是他卻似乎看見了遠處若隱若現的身影,這讓他不由得懷疑起來,自己是不是在做夢。
如果他死了,那現在是在哪裡?所謂的浮屠地獄嗎?
如果他死了,緋櫻閒大人要怎麼辦?她在哪裡?她還好嗎?
錐生一縷有這麼多的疑問和顧慮,但是當那道矮小的人影越來越近時,他就徹底放棄了思考,幾乎是瞬間警戒了起來。
因為他發現,那個矮小的身影停住了腳步,但是有朦朧的黑霧源源不斷地從他的身上冒出來,將這一片天地渲染成一幅濃墨重彩的照片。
「你醒了啊?」那個稚嫩的聲音俏生生地喊著,甜得像是甘蔗榨出的汁水,「快過來呀,我們一起走呀。」
他殷殷切切地呼喚著,錐生一縷卻覺得一股莫名的涼意順著脊椎骨襲上後腦,涼得他手指微微一顫:「去哪兒?」
「去那未知的黑暗中,去那無盡的欲求中,去那絕望的深淵中——」
稚嫩的童聲在黑暗裡空悠悠地迴蕩,無端端地便多出了幾分魔魅般的詭譎,一時間讓人分不清聲音的主人到底是老是少,是男是女。
就像是千千萬萬人的聲音嘈雜在一起,因為欲望與貪婪而神經質地低喃著的聲音。
錐生一縷幾乎是下意識地後退,他拔出自己的武器,厲聲道:「我不去。」
他已經找到了自己的光明自己的色彩,是那個夜晚席捲著漫天落英而來的女人,嬌嫩而又素雅的櫻花,是他心中永恆明媚的色澤。
他已經不再絕望了,不再去嫉妒比自己健康比自己強大的哥哥了,也不再去在乎那不愛自己的父母了——因為他有了想要永遠追隨的人,所以不會再絕望了。
「為什麼不去呢?」被拒絕的孩子沒有生氣,依舊嬉笑著詢問著,錐生一縷這才發現,那聲音甚是清雅,仿若少年。
「你的閒大人就要死了,死在玖蘭樞的懷裡。被玖蘭樞和你的親生哥哥錐生零奪走了血液而死呢。」
錐生一縷瞳孔驟縮,發白的薄唇動了動,聲音卻梗在喉嚨里,一句也吐不出來。
「如果葬身黑暗能將最後一絲光明送給她,你願不願意為她而死呢?錐生一縷?」
「……我當然願意為她獻出我的一切,但是我憑什麼相信你?!」
「你心裡是很明白的吧?緋櫻閒的心,早就隨著她愛人的逝去而凋零了,他不想活下去了,你感受不到嗎?」
錐生一縷陷入了沉默。
他知道對方是在說著一些蠱惑人心的言語,但是他無法否認,對方口中所說的一切恰好是擊中他痛處的事實。
那個為他帶來生命意義的女人,本身沒有想要活下去的動力。
死寂一樣的沉默,仿佛能聽見時鐘秒表行走時滴滴答答的聲響,幾乎讓人呼吸一窒。
或許過了一瞬,也或許過了很久,錐生一縷的聲音才冷冷的響起,仿佛強自壓抑著什麼一般,帶著沉甸甸的涼意。
「大言不慚,你能給我什麼?」
那稚子的聲音低笑著,流露出幾分不屬於孩童的喑啞:
「那就要看你的願望具體是什麼,以及,你願意為此付出什麼代價。」
——畢竟,我的姐姐,最愛的是等價交換啊。
宗三做了一個噩夢。
夢裡的自己被一位審神者召喚到了現世,為了人類的歷史而戰,直到最後碎刀。
再次醒來,他卻成了一名暗墮的溯行軍。
夢裡的宗三本就有厭世之心,更何況這般幾經生死?他幾乎是全然自暴自棄一般死在昔日同僚的刀下,心想自己這回總該得到永恆的安寧了吧?
可是沒有。
他再一次地甦醒了,被無數枷鎖捆縛,身上雷光環繞,而一名身穿巫女服飾的女子站在他的面前,冷聲說「你有罪」。
有罪?有什麼罪?
他身為刀劍的一生雖然坎坷,但絕對稱不上罪孽,甚至在暗墮之後,他不願意和溯行軍同流合污,而選擇了自盡。
他已經為人類做到了這種地步,仁盡義至,何罪之有?
那身穿巫女服飾的女子告訴他,不應存在於歷史之人回溯歷史,這本身就是一種罪,不管出自什麼目的,是邪惡還是正義,錯就是錯。
溯行軍有錯,時之政府也有錯,他們的戰鬥讓時空壁變得越來越脆弱,讓不斷回溯的時間產生逆流的錯亂,這就是他們的罪。
可是……為什麼會這樣?
刀劍男士被時之政府招募而來的審神者召喚來現世,是為了守護人類的歷史而戰的,為什麼要說,他們回溯時間的本身就是扭曲歷史的罪行之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