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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伊羞達爾。
花顏記得自己已經帶著刀帳進入了輪轉之間,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她在溯回的過程中突然失去了意識,等到她醒來時,就出現在這裡了。
不過當花顏感受到體內澎湃洶湧的神力後就明白了原因,一個世界裡不能同時存在兩個相同的人,伊羞達爾既然沒死,那花顏自然不能存在。
但是……伊羞達爾怎麼能沒死呢?
花顏心中思量萬千,但是她已經順從自己的心意,自然而然地朝著那個跪著的青年伸出了手。
只是一個簡單的動作由這具身體做來都是萬種風情加身,或許身體的主人本身沒有想要引起他人愛慕的念頭,但是即便只是一個動作,都有攝人心魄之能。
「孩子,過來。」
上半身隱沒在陰影里的青年聽見這一聲不帶任何情緒的輕喚,卻突然顫慄般地顫抖了起來,但是即便腿軟,他依舊強撐著挪動膝蓋,膝行到了花顏的手邊。
花顏這才看清這個青年的樣貌,相當俊俏甚至可以說是精緻的容貌,比起成年男性的帥氣卻要更稚嫩三分的少年感,看上去也不過十七八歲的模樣。
璀璨得宛如薈萃了陽光的金髮,一雙仿佛林中樹影幽幽的青綠色眼眸,即便帶著忐忑與惶恐,依舊難掩起眉目間的鮮活與清澈。
這樣的樣貌,幾乎是在第一時間就搏得了花顏的好感。
因為太像活在森林裡的精靈了。
於是,她伸出手,安撫似地摸了摸這個少年柔軟細碎的金髮,將空靈得了無人氣的聲音一柔再柔,流露出令人令人溫暖的親和力:「好孩子,你叫什麼名字?」
少年嘴唇微微一動,吐字卻有些模糊不清:「藍……藍堂、英……」
「藍堂?」花顏彎了彎眼眸,「蕗而藍堂,是為甘草,是這個意思嗎?」
花顏的眼神變得溫柔了起來。
這個孩子不僅容貌長得像精靈,連名字也那麼像。
精靈一族的取名方式跟人類有所不同,他們喜愛用花草樹木來為自己命名,是跟植物一族彼此依偎的神之寵兒。
花顏從水晶棺材中坐起身來,少年就跪在她的腿邊,腦袋輕輕地擱在她的腿上,滿臉都是徹底放下心防之後、懵懂而又憧憬的依賴。
花顏順著他的碎發,吐字溫柔:「這裡是哪兒?我沉睡太久了,能跟我說說嗎?」
藍堂英毫無防備,一五一十地全說了,又或者說,誰又能在伊羞達爾的面前隱瞞?誰又捨得欺騙她?
「這裡是血族的月光祭壇,是純血種專用的禱告室,只有樞大人才能使用這裡。」
藍堂英說出了這句幾乎可以成為自己罪責的話語,雖然有些難以啟齒,但是他還是語氣艱澀地說了下去。
「黑主學院放假,我前來祭壇參拜,但是突然聽到……聽到呼吸聲,我以為有誰闖進了樞大人的禱告室,所、所以才……」
所以才擅闖了禱告室,在這裡遇見了如神明臨世一般絕美的奇蹟。
躺在月光里的神明美得猶如一場幻夢,被譽為天才的藍堂英在那一瞬間甚至連一個讚美的詞彙都蹦不出來。他看見了,這麼想了,便突然間萌生了一絲絕望。
就像是看見了無比璀璨美好的事物,卻在發現的瞬間,察覺自己永遠都觸碰不到了。
他本應該立刻退出去的,因為這裡是樞大人的禱告室,是他敬之如神的王者深藏在心底的柔軟與秘密,是他不應該觸碰的東西。
觸碰了,就是背叛。
他這麼警告著自己,害怕得渾身發抖,卻還是忍不住靠近,甚至不敢輕褻於這一觸即碎的夢境,只能在她的指尖留下一個一觸即離的吻,僅此而已。
花顏陷入了沉思。
伴隨著藍堂英緩慢的述說,花顏也逐漸搞清楚了這個世界到底產生了怎樣微妙的變化。她畢竟已經離開太久了,算上錯位的時間線,她離開了足足數千年。
在這裡,神明已經隕落,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只有人類與血族,雙方勢如水火,人類甚至為了對抗血族,衍生出「吸血鬼獵人」這樣的職業。
當然,吸血鬼雖然強大而且壽命長,但是依舊維持著古老的血統尊卑制度,血脈延續也是一個不可忽視的問題。
吸血鬼強大卻人數少,人類不夠強大卻人數極多,此消彼長之下一直維持在著一個微妙的平衡,大部分普通人不知道吸血鬼的存在,而吸血鬼也不敢輕舉妄動。
黑主學院的存在,就是位於光影之間的間隙,天平上的秤桿,一個看似兩方相合卻實際兩方都格格不入的存在。
黑主學院是吸血鬼獵人黑主灰閻開辦的貴族學園,裡面分為夜間部和日間部,住著對一切了無所知的人類,以及一群發誓不以人血為食的貴族吸血鬼。
聽起來很荒謬?實際上也很荒謬。
先不提怎麼逼著一群肉食主義者遠離食物只能看看只能吃素,就說那些就讀了黑主學院的學生們,他們完全不知道被自己用愛慕視線看著的美人其實在心裡盤算著他們血液的味道會不會含糖量過高滋味夠不夠鮮美,他們的生命安全完全沒有受到保障,就連最基本的知情權都被剝奪。
或者,這麼說,創建黑主學院的人本意上是想讓人類和吸血鬼友好共處,但是行事上卻依舊將吸血鬼視為上位的奪食者,而人類依舊是沒有自主權的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