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咕噠子急切但篤定的脫口而出, 惹來伊邪那美毫無波瀾的注視,語氣透出笑意,表情卻沒有任何變化,她道:「傻孩子, 丟了東西怎麼再找回來?」
輕撫胸口, 她茫然的想。
這份愛她丟了幾千年, 幾萬年, 如何找,怎麼找?
甚至就連這份偏愛歸屬的對象都早已遺忘掉她。
只是這般憂傷又平靜的思考著的伊邪那美沒有看見,咕噠子望向她的眼神再度複雜。
相信關於人類惡等同人類愛這件事已經說的次數太多, 大家已經看見我張口就知道我要說什麼。
然而這次的故事就是以這份「愛」為中心展開。
不同於蓋提亞的憐憫, 提亞馬特的回歸, 伊邪那美的「愛」丟了, 她現在只是以「惡」的形態君臨, 然而作為吞噬人類文明的野獸, 真正的世界毀滅者, 她缺失的這份愛, 正代表她的殘缺。
作為真正的毀滅人類文明的惡獸,不完全的她會本能的渴望完全。
而怎樣獲得完全呢?
這就與之前討論出的內容對上了。
本身存在於虛數海洋的伊邪那美需要被觀測到才能造成現實坍塌, 那時她們以為這是伊邪那美為了降臨, 才對全人類施加的詛咒, 然而這也許不是真正的答案。
正確的答案是, 不完全的野獸在尋找「愛」。
儘管人類惡的本質是人類愛,這愛也會給人類帶來毀滅的光景,可是唯獨人類不能否定這愛本身。
伊邪那美呢喃的留下吧, 傳達在外面,那應該就是——再愛我吧……也再讓我愛你們。
無與倫比的母性, 撰寫在靈魂深處,塑造出女神神性本質的愛意,哪怕丟失,哪怕忘卻也仍舊如此頑固。
換句話說,如今生存的所有人類本身,就是伊邪那美遺失的愛。
曾經她死了,唯有母親對孩子的愛永遠的在大地上流傳,隨著人類文明之初,一直到命運決定的終結時刻。
咕噠子思考到這裡,難免認為她愛著這些鮮活的生命,為了變得完整,她才必須要讓這些生命觀測到她,讓她從被拋棄掉的深淵重新歸來,讓被遺忘的母親再度牽起孩子的手,儘管這樣的想法過於主觀,可她直覺這就是現實。
結果其實沒有變化,變化的是主次問題。
坍塌現實,掠奪的恐懼,為的是再次喚醒生靈對母親的敬畏與愛意,本體能因此降臨純粹是這種行動的附加產物。
如此才符合伊邪那美的行為邏輯,單純為了降臨而喚醒恐懼,這只是單純的滅世機器,夠不上七大人類惡的層次。
弄清楚伊邪那美自己都沒有弄清楚的想法,咕噠子沉吟幾分鐘後,望向這個在現實中根據本能茫然行動的「巨人」。
伊邪那美詫異的看著笑得花朵還要鮮艷的女孩子,咕噠子帶給她的印象本就色彩繽紛,很容易聯想到那些五彩斑斕的生命,這時她笑了,也更像她心中受傷最深的那部分,叫她情不自禁的伸出手。
原本以為會抓個空的伊邪那美顫抖的看著另一隻伸過來的手,咕噠子握住她的手,收起笑容,平靜著道:「母親,您仍愛著您的孩子。」
不管你是多麼憎恨的想要毀滅他們,你仍愛「他」。
用比自己生命還要珍貴的愛意愛著他們。
證據就是,即使受困在黃泉之中,忍受死之枯寂,連清醒的意志都維持不住,已然癲狂時,地表上的生命依舊代代繁衍,生命女神的神力仍庇護它們一代又一代。
誰能說這沉重的母愛的不是?
誰能對一位被拋棄了許久的母親生氣?
咕噠子不能,所以她抓住伊邪那美的手,輕聲呢喃著謝意。
好像看不見伊邪那美臉上的迷茫,咕噠子低聲說道:「沒有丟掉,您的愛從來沒有丟掉過,請您相信我。」
伊邪那美眼帘輕顫,語氣困惑又茫然。
「原來……沒有丟……嗎?」
咕噠子連聲附和:「沒有,肯定沒有丟!」
伊邪那美的目光漸漸變得平靜,光從外表上,咕噠子居然看不出她內心積蓄的龐大怨恨,也想像不出來這位矜貴優雅的女性正在用她多年來積累下來的仇怨摧毀這個帶給她無數苦痛的世界。
平心而論,咕噠子可以理解,畢竟伊邪那美她太苦了,可當自己變成被毀滅的人之一,自己的親友朋友變成被毀滅的一份子,她苦到想消滅這些帶給她無數苦澀的人,咕噠子也只能站出來阻止她。
雖然本心不願意,但實際行動上,伊邪那美的孩子不過是又一次背叛了她,傷害了她。
這一次,咕噠子既是執行者,也是幫凶。
所以伊邪那美的一生真的很苦,仿佛生來就和幸福對立,每次都有強大的不幸壓迫著她,欺負著她,使她痛苦,使她蛻變,變得更像是為了怨恨瘋狂的野獸。
看著姿態典雅,舉止優美的伊邪那美,咕噠子腦子中想的卻是外界的那兩頭「怪物」。
雖然本質上是一隻,可更大的那隻一旦降臨,世界就完蛋了,然而哪怕阻止了最大的那隻,剩下的那隻怪物也不算小,同樣沒辦法對付。
想到這裡,咕噠子不禁苦笑。
「笑得這麼難過……」
伊邪那美富有特色的聲音響起時,咕噠子感到臉頰上多了一股冰冰涼涼的力道,她在確定那是伊邪那美的手的同時,也意識到虛無之海的距離概念很崩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