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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冬芽實在不知該如何評價,但又覺得沒什麼資格評價。範文軒的家庭情況和自己家的家庭情況,實在是異曲同工的一言難盡。
塗山海說:「在這種家庭里,幸虧文軒遇到了祁老師。祁老師在他們村里支教了八年,正好保著文軒從初中讀到高中。他把文軒的文章寄給了全國作文大賽的評委會,最後拿到了金獎,文軒有了被保送進南藝的機會,還有獎學金拿。」
謝冬芽苦笑一下,「誰知道進了南藝是他的另一個深淵呢。」
塗山海突然說:「他們家老三范有歲,為了成全文軒讀書,初中就輟學了,跟著他親媽去東莞開貨車。三個月前,他疲勞駕駛撞了別人的車,對方車主死亡,家屬要求賠償一百五十萬。老三的腿截肢了,後續治療費用五十萬打底。」
有一句言情劇里被詬病的肉麻台詞叫做,「一個破碎的我如何拯救一個破碎的你」,其含義是深刻的,其邏輯是明確的。換到謝冬芽心裡代換一下,是「一個負債的我如何承擔一個負債的你」,簡直精確到位。
婚姻的法律規定是共同承擔債務,這是謝冬芽草率提出和範文軒結婚的時候沒有想到的。
聽完塗山海說的一席話,她想到了。
比她想得更早的是張諾。
張諾此生第三次踏出江浙滬,不是為參加前小叔子的葬禮,也不是為了見二十年沒見面的前夫,而是為了和法律意義上的女婿聊幾句話。
這幾句話,不巧,被謝冬芽聽到了。
張諾跟範文軒說:「小范,你和冬芽結婚,我到現在都是不同意的。但是我這個女兒,從小就不聽我講的話,所以我本來就打算讓她自己吃吃苦頭長長教訓。結果沒錯喏,你果然就給她苦頭吃了。」
範文軒坐在張諾跟前,低著頭,一言不發。
張系作精慣會在談判里耍儘自己的優勢,且有把窮寇追打到底的天賦。
張諾說:「但是我的女兒,她的斤兩我最清楚。做人嘛有氣概,不然不會充冤大頭把謝家一點六億背到自己身上;做事嘛,這幾年當製片人還是很卓越的,行業里有口皆碑;名聲嘛,謝大師的嫡親孫女,根正苗紅;賣相嘛,雖然比不上女明星,但是一點六個億的債,不怕沒有真正有能力的人出手幫她一起背。我也很有信心幫她找到這個真正的人。」
話說到這裡,謝冬芽真就聽不下去了。24寸高跟鞋的鞋跟踩著十一月枯黃樹葉碾進沙土裡不過如此。
她把門推開,「媽,范亦可要吃飯了,你去解決一下。」
晚上,謝冬芽翻來覆去睡不著。大約是謝教授剛過頭七,她心裡事情實在太沉。
在又一次翻身的時候,身邊的範文軒也動了一下。
黑夜裡,他的聲音又低又沉。
「冬冬,我們在開始的時候,我就跟你說過,在我這裡,你可以隨時開始,也可以隨時離開……」
謝冬芽沒做聲。
士可殺不可辱,她懂得的。她在等範文軒自己說出後面的話,以保全他作為一個男人的尊嚴。
半晌,他沒有說話。
謝冬芽數著自己的心跳。
咚咚,咚咚咚。
他們倆明明睡在同一個被窩裡,肢體之間卻沒有任何的接觸。這是他們同床共枕以來破天荒的第一次。
他們下意識是有共識的,對吧?謝冬芽想。那麼其實到了時候了,到了找到一個方法解決目前巨大難題的時候。
總不能尷尬地把這夜過到天明,那就又會徒勞無功了。
但範文軒就是沒有繼續說話。
謝冬芽繼續數著自己的心跳。
範文軒開口了,「你想做什麼,跟我說一下就行。」
他是老實人,最後還是放棄了主動說的機會。
謝冬芽在黑暗裡咬了咬唇,她很後悔今晚沒有喝點酒,現在已經來不及了。
她說:「文軒,我們用離婚來解決一下目前的問題吧。」
第22章 .
如此的歷歷往事,儘是滿地的晦氣,誰都不願意回首那曾經的滿目瘡痍。如果不是在眼前的謝逢春,謝冬芽已經很久很久不去想叔叔那場葬禮的前前後後每一寸細節了。
可是,遺憾的是,那過往的每一寸印象的細節,自坐在她面前的謝逢春全身上下的每一處滲透出來。
在各方面,他都很正常地體現了一個體面的接近四十歲的男人的平均狀態。啤酒肚、絡腮鬍、泛著幾簇白髮的板刷頭,價值上萬的眼鏡架在臉上,一身用料講究的挺刮的私人定製中式服裝像個LOGO一樣把「藝術大師」烙印在身上。
謝冬芽把目光調到他的眼眶,掛的彩那叫一個相當濃郁,可見叫裴霈的小姑娘的跆拳道學得很紮實。
謝逢春每次見謝冬芽都要占一個先機,這個先機就是搶先發難。
他從鼻子裡冷冷哼了一聲,「謝冬芽,我在你組裡被暴力毆打了,你怎麼處理?」
站在謝逢春身邊的他的合法妻子補充了一句,「謝老師是什麼身份什麼地位?在劇組這種地方被公開侮辱,必須把人送派出所!」
謝冬芽這才有空把眼神在這個女人身上放了放。這個女人昂著頭,抱著胸,目光咄咄逼人。
謝逢春的妻子溫敏,從前是市交響樂隊彈豎琴的,家裡長輩都是音樂學院出身。按照基因遺傳學來說,和謝逢春門當戶對,珠聯璧合;按照性格匹配度來說,也確實天造地設、舉案齊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