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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在生我的氣?」周橋接過還回來的手機,問了一句。
葛小永低頭,使勁用抹布擦掉手上的油污,好半天才吭聲,「我寧可你哭一場。」好過看到她在黑暗裡孤單地換輪胎。周橋笑著說,「我是哭了。」話還沒說完鼻子發酸,眼淚突然就掉了下來。她用手背抹去淚水,嘴角努力彎出兩端向上的弧線,只是不由自主地有點抽,「你看,我又哭了。」
笑得比哭還難看,葛小永扭過頭。幸好遠處傳來車輛行駛的聲音。他突兀地冒出句,「來了。」
換好胎,順利地回到旅館,天都亮了。周橋關照葛小永,「好好休息,下午再去公司。」一路上有句話他一直憋著,這會終於說了出來,「對不起。以後我不會鬧脾氣了。」周橋說,「好。」她補了句,「要對公司和自己有信心。」
整晚沒睡,疲倦過了頭,周橋洗過澡後反而來了精神。辦公室里的人員都沒料到她還來上班,湊在一起聊昨天發生的事。見老闆進來,嚇得趕緊奔回各自座位。周橋看在眼裡,暗暗覺得有必要加強行政管理。她精力有限,葛小永也不擅長管人,辦公室主任是本地人,長處在於熟悉地方,但不是管理人才。
有個又便宜又能幹的總經理就好了,她想。隨即對自己發笑,喂,想什麼呢?現在更需要操心的是生存問題,管理的需要建立在持續的正常運營上。
周橋把財務叫過來,把昨晚和包工頭們的會議綱要拿出來,「算一算,金額小於2萬的一次付清,其他的先付他們要求的50%,總共需要多少錢?公司還有多少錢?把合同進度款、日常工資等開銷都算進去,3個月裡共需要多少錢?還有,我們最大的供應商是哪幾家?」
安排好辦公室里的事,周橋定下神做資金來源表。她大口大口地喝咖啡,看來自家父母是第一個被她連累的人了,其次是朋友;但這些都是小錢,再從哪找錢呢?筆下一滑,帶出徐的雙人旁,她迅速劃掉,老天別捉弄她了。
周橋深呼吸,不讓自己往省力的誘惑走。雖然是事先沒預料到的難題,但誰都知道不遇到這些也會遇到那些,沒有金剛鑽不攬瓷器活,不要妄想依靠別人。她不能用還剩的自尊去和徐韜交換,所以還是從互利互惠的合作方下手吧。
誰來幫她做擔保?國企雖然財大氣粗,卻有許多事不能做也不會做;私企,沒有特別深的交情很容易被落井下石;或許…這家?她沉吟起來,供應主機的日資公司有意在中國試水,曾經提過合作,只是一旦合作,誰占51%誰占49%就難說得很。
周橋放下筆,不急,想好了再決定,起碼今天不是下決定的好時機。
她戴好安全帽,上工地看進度。她和葛小永本身懂技術,盯得緊,加上砸進去了錢,目前這裡的建設速度在開發區數一數二,車間的規模已經出來了。現在,廠房頂封好了,底層的設備基本到位,二層雖說還有土建的活,但設備三三兩兩堆在旁邊,再過一個多月,差不多就能準備試機。
吊口正在作業,周橋停住腳步,看他們操作行車。這批准備起吊的電機有二三十箱,行車工沒理會她,和起吊工全神貫注地進行作業。一旦有人靠近吊口的下方,就被他們大聲喝止,在這裡、在此時他們說了算。
這就是工廠,做久了會煩,呆長了會悶,然而沒有了…會想念到牽腸掛肚,在那個地方每個崗位有自己專業的尊嚴。
開發區做宣傳時,經常幫周橋安上投資實業的重要意義,她聽到看到都一笑了之。哪有那麼多想法,什麼為國為民,她沒想過,就是一種慣性,知道這件事自己可以做,應該也能做好,又有條件去做,所以就動了。就像人要吃飯,又像人是感情動物一樣,完全是一種本能。至於付出,什麼事不需要付出,遊刃有餘固然好,千辛萬苦只要是自己願意的,就算苦中也有甘。
手機在褲袋裡震動,周橋走到比較靜的地方去接,「怎麼這時候想到打過來?」
「想你。」秦雨松的聲音聽上去很輕快。
她才不信,這麼幾天都是每天一個電話。他笑,「真的是想你,總覺得昨天你有點不對,沒有事吧?」她慶幸周圍的嘈雜能掩飾自己的心情,「是有狀況,不過我能應付。」他沒追著問個清楚,「需要我的時候只管開口,你知道我在。」
「嗯。」有那麼一刻,她真想他就在面前,然後把煩惱和他聊一聊。但即使他真的在面前,她也說不出口,只有對自己更狠,才能跨過從前跌倒過的溝。
掛掉電話後秦雨松拎起行李準備退房。在電梯裡他忍不住吹著口哨,想像他突然出現在周橋面前,她可能有的表情。一切都好,他順順噹噹地可以回去了。不破不立,沒有去年尾和今年初的折騰,也就沒有更進一步的現在,權、錢、…他已經準備好大刀闊斧去砍殺。
他剛才很想告訴她,他就要回來了,但還是忍住了,讓驚喜來得更猛烈吧。
☆、第五十九章 為她
秦雨松歸心似箭,然而路程就是有這麼長。飛機降落後,還沒停穩他已經打開手機,但周橋的電話關機。可能她在去哪出差的路上,他想。
打回家和父母報過平安,又回了幾個工作上的電話,秦雨松忍不住再試,她仍然沒開機,不知道去哪了。他有些懊喪,怎麼出門也不留個信。但他同樣沒告訴她今天回來,似乎沒立場說責備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