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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家宗族之內有遠見的幾位長者已經仙逝,年輕一代有才能者死的死被遠放的遠放,只剩下這些愚夫蠻漢何愁沈家不倒!
即便沈長空輩分是這兒最低的,原本輪不著他說話,此時也是忍不住了。
沈長空直接打斷了某位伯伯的話:「此事分明就是天子挑撥我們沈家和瀾吳兩家的伎倆罷了。她自然是故意親近瀾貴妃,也是故意重罰沈家而寬饒瀾家,便是要利用此事讓我們兩方產生齟齬,教聯盟離心。切不可上當!」
眾人看向角落裡這弱冠小子,鄙夷道:「那苦心生下的皇子又如何說?誰都知道女女生子極為費事,天子若是與瀾氏當真不睦,何須要與瀾貴妃生子,還將她封為貴妃!」
「這便是帝王的手段。」沈長空面對眾人質疑也不慌張,說得有條有理,「天子有六位皇子,兩位過繼撫養,其他四位都是她親生的。瀾貴妃這小公主能不能成為東宮之主還兩說,但只是封貴妃這一下便能藉口避嫌,將瀾丞相遠逐博陵,還能立即煽動咱們沈家的叔叔伯伯們與瀾吳二家對立,真是筆穩賺不虧的好買賣。叔叔伯伯們未免太天真,太糊塗了吧?」
「你!」
沈長空一句話直接將十多位年過六旬的老者給氣了起來。
雖說六十而耳順,但很明顯沈長空的話不太能順得進沈家長輩們的耳朵里。
「你個黃毛小子知道個屁!」三伯直接開罵。
沈長空冷笑一聲:「我是不知道,沒有三伯熟悉。既然三伯和屁如此相熟,能不能詳細說說?」
人群後面有人笑了起來,三伯氣得直用拐棍杵地,跟著三伯一道來四兒子上前將沈長空從椅子上拎起來,掄起拳頭就要教訓他。
有人阻止有人叫好,此刻屋內亂作一團,直到當空一劍從人群中飛過,鏘地插入了牆裡,驚起一陣驚呼,將擁在一塊兒的沈家人如同抹布一樣切開了。
沈家人紛紛回頭,見門口不知何時多了個女人。
「吳子耀?」有人認出了來者正是吳顯意。
吳顯意戴著帷帽身披白狐狸皮裘衣,黑紗將她蒼白的臉整個遮住,只能從黑紗中能大概窺見她的五官和充滿殺意的神情。
「我希望諸位沈家長輩能好好想一想,現在內訌的後果是什麼。」
吳顯意穿過人群,將牆上那柄讓人發冷汗的劍單手取下,冷鋒一晃,周圍的人情不自禁退後一步。
沈長空將衣襟理好,看向這個吳家女人。
吳顯意道:「無論是吳家、瀾家還是你們沈家,如今已然不可能回頭了。我們三家命運相系,性命相依,衛襲不共戴天的仇人不是某個人,而是我們三家,是我們這三家在博陵的所有人。她要的是以我們三族的血肉來祭奠她的髮妻。衛襲如何會放過瀾家?看這麼多年來她精心布局慢慢成長,便明白她不會魯莽地一網打盡,而是逐個擊破,慢慢蠶食。她要的是不費一兵一卒就將我們全部吞盡。你們沈家若是再糊塗下去,只怕衛襲第一個要滅的就是你們。到時候別說吳家不援,這是你們自尋死路。」
吳顯意的聲音不大,和以往相比甚至氣息都弱了許多,整個人有種搖搖欲墜之感。
可無論她是何等狀態,只要她往這兒一站,就能人周圍所有人不敢有異議。
吳顯意說完這番話就走了,留下一屋子的寂然。
吳顯意出來時,有輛吳家的馬車停在這兒,似乎正在候著她。
吳顯意向那馬車看了一眼,馬車裡的人就像是感受到她的目光,將車門敞開。
「夫人,我來接你了。」穿著一身粉襖配吳顯意同款裘衣的瀾以微坐在裡面。
吳顯意遲疑了片刻,上了馬車。
馬車門一關,她便再也忍不住,頻頻咳嗽。
「哎,夫人這傷太重了,根本就沒有任何的好轉,為何要四下奔波?」瀾以微幫她順著後背。
為了什麼?
吳顯意也想問,為什麼吳家要讓自己陷入泥沼,要與天家結仇。
而她,為什麼要生在吳家,要承起這份原與她不相干的重擔。
她問過,沒人能回答她,她自己為自己找到了答案。
「因為我姓吳。」吳顯意聲音很低,像是回答瀾以微,就像是自言自語。
「什麼?」瀾以微沒聽清。
吳顯意沒再重複,只說:「你為何來?」
「夫人拖著病軀私下奔忙,為妻自然放心不下,特意來接夫人回去的。」
「我還有事,你先自己回去吧。」
「你有什麼事,我陪著你去呀。」瀾以微耐心又溫柔地說。
吳顯意閉上眼沒再吭聲,瀾以微沉默了片刻問道:
「當年那件事發生的時候,你我都還是稚兒,我三歲你四歲。這一切原本不應該由咱們承擔。可是既然我們生在此長在此,自小受到耶娘的愛護受家族庇萌,就該承擔起我們應當承擔的。子耀,這是個好名字,想必你耶娘對你的期望頗高,而你,也一定讓他們很驕傲吧?」
吳顯意的眼睛依舊沒睜開。
她不想看見瀾以微,但是沒法將耳朵也一塊兒閉上。
瀾以微的話還是進了她的耳朵,鑽進她的心裡。
子耀,你知道阿耶為什麼要叫你子耀嗎?你是我們全家的希望。
子耀,你怎麼可以甘於人後?國子監的先生為什麼總是誇讚那王郎?你就沒點羞恥心嗎?你怎麼能被他比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