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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襲年紀比她大上許多,撇開君臣的身份, 童少灼在她眼裡不過是個小姑娘罷了。
想起她曾經還是個小姑娘的時候,也是這等愛悶不吭聲地撒嬌。
最好是在眾目昭彰之下,與心愛之人在旁人所不能察覺到的地方,偷嘗那麼點兒蜜意, 便能開心一整日。
長筠喜歡, 讓她握著便是。
衛襲沒將手抽出來, 繼續由著她的性子。
落在眾人眼裡的天子與貴妃端莊雅致,舉手投足都是十足的雍容。而在瞧不見的地方, 童少灼已經從握著天子的手, 改為與她十指相扣。
童少灼仔仔細細地用指腹在衛襲的指尖上撫摸,感受她手指上的溫度與細節。
衛襲的手指長而細,蔥白似的保養得極好, 就如她這張臉一樣。即便已經三十六歲, 依舊肌如凝脂, 任何時候都平靜的臉龐與那深湖一般的眼眸, 讓人覺得無論她遇到什麼事, 都不會露出任何的訝異和驚慌。
衛襲就像百年大蒼,已然不算年輕,但沉厚而蘊藉,深懿而明達,並未往下沉淪鬆懈,反而更富有力量。
童少灼想到自己這些年來也算是戰功卓著,正因有鞍甲之勞,才得了校尉官銜。
那都是她一步步走過來的。
衛姐姐也一樣吧。
因為有了昔日的痛苦,才塑成了今日的她。
讓童少灼喜愛又仰慕的她。
……
這一場貴妃宴,可是讓朝中上下都瞧見了,這童貴妃和那傳聞中的不太一樣,不見呼么喝六,反而出乎意料的端莊,全程跟在天子身邊,保持著淡然的笑意。
這童貴妃原本就身形高挑,身量幾乎和天子一般,而常年在軍中頗有些威嚴,笑起來若春華嬌美,不笑時又自帶嚴穆。
私下便有人議論,這童貴妃身上有種渾然天成的賢德和莊妍之氣。
已然超過了貴妃應有的模樣,反而像是那……
皇后。
每每設宴,衛襲都會拉著衛慈一塊兒與朝臣家眷閒敘。
一來是衛慈想要收集更多的情報,掌握要臣世家的動態,二麼,也是為了彰顯她們姐妹之間的情誼。畢竟當年衛慈可是儲君,被廢之後難免有人會在背後挑唆她與天子的關係,她倆這一番姐妹情深也是在警告別有用心之人。
今日衛慈也來了。
不僅來了,還打扮得十分新穎,著的裙子是從未見過的顏色。並不扎眼,但柔和的搭配和大膽的配飾,無論在哪兒待著,總是能讓人眼前一亮。
今兒個在場的金枝玉葉和世家女眷們,哪一位不是籌備多時,想要在貴妃宴上爭奇鬥豔,卓爾不群。
可再費心思,見到了長公主,那些嬌嫩的小花兒立即被她襯托得寡淡無味,全數淪落為庸脂俗粉。
衛慈今日的妝容配飾,連衛襲都頗為讚賞:
「姐姐今天讓人眼前一亮 ,和以往不太相同。」
「哦?好看了還是難看了?」衛慈高興,有點兒明知故問的意思。
衛襲趁機多誇讚了她一番。
衛慈更開心了,笑起來時眼角有一星點的皺紋,瑕不掩瑜,反而因為那點兒皺紋,添了更多的閱歷和沉穩之氣。
「陛下不用哄我,嘴這麼甜留著逗童貴妃吧。」
衛襲自然知道童少灼和童少懸長得多相似,看過宋橋之後,更是驚嘆這一雙漂亮眼睛幾乎是一脈相承下來了。
先前衛慈就不太待見童少懸,而且都不怎麼想見到她,畢竟是不想看到她這張和某個人相似的臉。
今日的貴妃宴不僅有一個童少懸,還有她阿娘和她阿姐,這三張臉一齊出現,只怕會給衛慈堵出個好歹。
原本衛襲覺得姐姐應當是不會來貴妃宴了,沒想到衛慈自己主動說要來。
不僅要來,還盛裝出席。
雖不近坐,在另一方設了雅閣,她與幾位家臣一塊兒坐在雅閣里,但遙遙而望之下,還是會一不小心就瞧見童家上下。
這邊筵席過半,衛襲惦記姐姐,便獨自來找衛慈。
卻見衛慈與陶挽之以及幾位家臣在雅閣之中真是酒酣耳熱,樂樂陶陶,半點不悅沒有。
這便放下心來。
衛慈挽著天子,二人照例在百官之間周旋,看似拉閒散悶,實則是在探各路口風。而後,衛襲大大稱讚了姐姐的美貌。
看天子一日賽一日的嘴甜,對她說這些好聽話,衛慈心情自然好。
不過也沒必要繼續這樣下去,有些事衛慈還是得好好囑咐天子。
「不用說這些討我開心,陛下,那個人你儘管讓她回博陵便是。這是關係到社稷的大事,我豈會在此事上犯渾。我既不會躲著她也不會去找她,偌大的博陵府,想要撞見一個人並不是那麼容易。若是遇見了她,我亦當她是陌路人罷了。」
衛慈和衛襲站在明江湖畔寬闊的石雕圍欄觀景台上。這兒是觀江景最好的地段,舉目遠望,窮極波瀾,秋風蕭瑟,有些愴惻之意。
長風拂面,衛慈道:「她離開我太久了,久到我已經記不清她的模樣了。」
即便有童家人頂著那張臉偶爾提醒著她,但到底還是有區別。
只是面容相似,並非完全一樣。
衛慈曾經在無人的下午,與半夢之間回憶那人確切的容顏,每每想起,想到的更多是她教書時的氣氛,語調與神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