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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了書院,拎著書袋穿過應天長廊往西學堂去,幾位同窗走上來和她邊聊邊往裡走。
「聽說你那天子賜的妻子來了?怎麼樣,京城貴女長得什麼模樣?有多美?什麼時候帶出來讓咱們瞧瞧呀?」
同窗們最近已經沒有其他話題可與童少懸說的了。
什麼《莊子》不提了,什麼《列子》不聊了,只有童少懸家這位妻子最合她們口味。每每見著童少懸必定開口就問,弄得童少懸一個頭兩個大,勸都勸不住。
「甭提她,謝謝姐姐們了。」童少懸行了個手禮就要溜,同窗直接拆台:
「怎麼不提了?以前不就屬你提得起勁?博陵唐三娘的詩句,我們長思可以倒背如流啊。不是特別仰慕唐三娘嗎?如今她千里迢迢投懷送抱了,怎麼長思還絕口不提了?讓我猜猜,咱們長思這是害羞了,還是在賣乖?」
這位直言不諱抖落童少懸黑歷史的同窗姓葛名尋晴,字仰光,是夙縣縣丞家的女兒,自小就和童少懸相識,手裡掌握了她無數的少女情懷。
「你,莫提這些!」童少懸恨不得將葛尋晴的嘴當場縫起來。
葛尋晴和身邊的同窗們相視一笑:「她急了。」
葛尋晴將繡著梅花的手帕往童少懸的臉前一飄:「哎呀,去年中秋書院詠詩會上詠了唐三娘
童少懸將她揮開,耳朵尖已經變紅:「當初年少無知犯的傻不可作數!以後千萬不可提及,特別是當著唐見微的面!」
葛尋晴瞭然:「原來唐三娘閨名叫唐見微,好聽,真好聽。」
童少懸:「……你才是唐見微的追慕者吧?」
以前她的確仰慕過唐見微,畢竟此人名氣太大,都傳到夙縣來了,還跟她有過那麼一點兒的關係——儘管這關係是悔過婚的尷尬關係——所以童少懸對唐見微有所關注,是很自然的事兒。
越關注,越是覺得唐見微真知灼見,頗有才氣,據說還長得特別漂亮……
任誰也沒法拒絕這些虛妄光環包裹,還隔著山海的唐見微吧?
即便是如今想來,童少懸依舊覺得自己迷失得很有道理。
可當她在博陵見到表里不一又兇悍如獸的唐見微之後,少女的幻想破滅了……她完全不想承認剁雞頭砍兔子的唐見微,是她曾經傾心仰慕的唐三娘。
這事絕對不能讓唐見微知道,否則能被笑到明年。
一大早就被葛尋晴一口一個唐見微弄得心神不寧,沒有意外,課上童少懸又開始神遊。
先生自然發現她心思不定,可自從上回揪她起來考校,反而被她考校得啞口無言之後,先生也不再管她。
只要她安安靜靜別再折人面子,一切隨她去。
又是一日,童少懸借了幾卷新書打算馱回去看,在書院門口和接她的季雪碰面時,聽見路過的同窗說:
「油條西施?什麼是油條?西施?老闆娘長得很美嗎?」
「就是一種長條的油果子,據說非常好吃,前所未有的酥脆!老闆娘我還沒見過,但都比喻成西施了你說能不美嗎?」
「怎麼突然冒出來這麼一個人?」
「不知道,好像不是本地人,今早出現在景陽坊門口的,賣油條送豆漿,都賣瘋了。」
「怎麼可能啊,不過是個油果子而已,有這麼神奇?」
「我也納悶的很,打算明早去買一個嘗嘗看。」
夙縣小,消息也傳得快,特別是學生們對小縣城裡的新鮮事盡在掌握。
童少懸和季雪都聽到了她們的對話。
長得美,不是本地人……
童少懸頭皮發麻。
難道是……
別真的是她想的那樣。
唐見微在坊門口賣油果子?!
這……
雖說如今大蒼對商人已經沒有那麼牴觸,可說到底「士農工商」的貴賤次序還是印在大眾的腦子裡。
對巨賈富豪大家還是羨慕,可普通小商小販依舊低賤,不是大家刻意有偏見,而是千百年來傳承下來的意識。
這事兒童少懸記了下來,第二天特意稍晚出門,果然看見坊門口小商販聚集之地,人頭攢動。
兩道其他商販門可羅雀,只有那一家紅紅火火,熱鬧得童少懸都瞧不見老闆的模樣。
童少懸站到高處,總算是看清了這油條西施。
不是唐見微是誰?!
童少懸艱難地擠進人群之中,帶著慍氣的臉和唐見微面對面的時候,唐見微絲毫沒有任何驚慌和內疚之意,反而道:
「你來了?吃了朝食沒有?」
童少懸一張小白臉都氣紅了:「我童家雖不是鐘鳴鼎食之家,卻也是書香門第,何至你沿街販賣?!」
「哦,原來是嫌我丟你們童家的臉了。」唐見微道,「之前不是說好了各掃門前雪,不過問對方的事。如今我不過是出來支個攤自給自足,怎麼你還不樂意了?還是說……」
唐見微今天依舊打扮得如妖如仙,雙手撐在車上,上身子向童少懸的方向傾,身段婀娜笑容嫵媚:
「夫人就是想管管我?」
童少懸被她這狐媚的模樣弄得鹿撞心頭,心猿意馬了片刻,立即提醒自己不要被唐見微該死的美貌蠱惑,提起一口氣又要再說,唐見微乾脆道:
「夫人,你再囉嗦我可要當街親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