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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觀秋被她這麼一撞胳膊疼得一時間緩不過來,但面對妹妹她從來都是好脾氣,根本不捨得責罵她,溫柔地囑咐道:
「急匆匆的這是要跑去哪兒啊?看著路啊,別摔著。」
見唐見微額頭上急出了一層汗,秀挺的小鼻頭上也冒出了一些汗珠子,唐觀秋拿出手絹,幫妹妹擦乾淨。
「不會,摔不著我的!我走啦!」唐見微抱著食盒開開心心地上了馬車。
她今天天還沒亮就起床了,就是為了給吳顯意做九江茶餅。
九江茶餅看上去簡單,其實外面的酥皮要做得酥脆香甜可不是那麼容易的事兒。昨夜阿娘教她之後,她便在庖廚內搗鼓了十多次,才勉強成功。
怕起太晚沒辦法在吳顯意去國子監的路上「巧遇」她,唐見微今早比雞起得都早,烏漆墨黑摸進了庖廚,還將管家嚇了一跳,以為家裡進賊了呢。
「小餅如嚼月,中有酥和飴。」
九江茶餅酥脆可口,甜而不膩,唐見微早就從別人口中打聽到吳顯意喜歡吃甜口的,肯定不會討厭這茶餅。
打著呵欠守在國子監必經之路上,遠遠地看見吳顯意過來,唐見微立即振作精神,假裝偶遇,說自己隨便做了些茶點,同窗們也吃不完,不若姐姐來嘗嘗看,提提建議,有什麼不順口的地方,回頭她也好改進。
沒想到吳顯意看也沒看,便冷淡地說:「我不喜歡吃。」
「啊?」很明顯唐見微沒料到自己起早貪黑滿滿的心意會得到這樣的回答,滿心失望的她低落地問,「那,姐姐你喜歡什麼口味?明日我再做給你。」
」我不喜歡吃點心。你做的東西不合我的胃口,以後不用做了。」吳顯意冷著臉,帶著明顯的嫌棄,從她身邊走過。
旁人都道唐見微是博陵貴女,知名的博陵雙微之一,看似風光得很。
可沒人知道,唐見微十五年來積攢下來的驕傲,全都毀在了吳顯意的手裡。
她是個自尊心很強的人,自小她就不允許自己比別人弱。
別人會吟詩作賦,她也要會。
別人舞刀弄劍好不瀟灑,她不僅能舞刀弄劍,還要飛檐走壁。
別人琴棋書畫不含糊,她琴棋書畫美名遠揚,六藝也樣樣精通。
她是耶娘和姐姐的驕傲,但這所有的驕傲如今都碎在了吳顯意的腳邊。
為什麼她不喜歡我?
唐見微懷疑過自己。
莫非我不夠好,不夠用功嗎?
不能再喜歡她了。
唐見微告訴自己,雲在青霄水在瓶,別勉強,勉強不得。
人要臉,自己的心自己疼著。
喜歡很容易,那個人輕易就進入到了心裡,在妄想的柔情蜜意里飛速紮根。
但要將一個人從心裡剝離,必須脫一層皮。
得將自己的心剖開,一點點地將關於那個人的所有都連根拔起,連帶著心也被扯得面目全非。
唐見微從沒跟任何人說過這段往事,就連姐姐和阿姿她都沒提過一個字。獨自熬過一個個寂寞痛苦的夜晚,將平生第一次心動,毫不留情地從心上剜去。
十五歲的唐見微被迫明白,這世上有她得不到的東西。
即便再喜歡,再拼盡全力卻也無能為力。
好不容易將自己一顆心剖開,生生剝離了不屬於她的情感之後再縫好,還未將心思整理好,耶娘忽然過世,姐姐病了,一夜之間她的世界天崩地裂。
十七歲的唐見微就這樣突然離開親人的羽翼,獨自面對四面楚歌,隨時可能丟了性命的危機,她無人可依,還需要保護病重的姐姐。
跪在土地公面前,唐見微又餓又累,她不敢去想像自己走錯一步會造成什麼樣的後果,她只知道她得帶食物回去,不然紫檀和姐姐都得餓肚子。
「今日小女落難,迫不得已冒犯諸位地仙老爺,還望地仙老爺不要見怪。若小女他日富貴了,一定給諸老爺奉上道前觀的糕點,決不食言。」
當她向土地公承諾的時候,其實她心裡是沒底的。
她不確定自己還會不會有富貴的那一日。
這個隨時都有可能傾頹的人間,是否還有她的落腳地。
「阿慎——!」
滿手都是血和泥,童少懸早就被雨水澆透了。
身上已經分不清雨水還是泥水,她跪在一片亂糟糟的泥石之上,一刻沒停,依舊在挖。
忽然,她拽住了一塊布角。
這是唐見微的衣衫。
童少懸大喜,唐見微已在眼前,她無法再使用木枝或者石塊挖掘,不然很有可能傷到唐見微。
她徒手來挖。
「阿慎,我在這兒,你聽到我的聲音嗎?」
接過天子賜婚的敕旨,唐見微從衛慈的話里得到了暗示。
耶娘真的是被害死的。
她又欣喜又委屈,衛慈幫她推開了一扇沉重的門,門外是莫測的萬里長途,需要她一步步往前走。
前方會遇到什麼,她不知道。
會有什麼危機,也未可知。
甚至這輩子她還能不能為耶娘平反,能不能再回到博陵,她心中都沒數。
儘管她在心裡一次次地告訴自己,不要游移,往前走,你會知道答案的。
但這也是她第一次離開耶娘的保護,被無情地丟入紅塵萬丈之中,無法不忐忑,無法不去想自己隨時可能曝屍荒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