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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襲的御駕沒有立即離開。
她聽見童少灼在吟唱——
上山採薇,薄暮苦飢。
溪谷多風,霜露沾衣。
野雉群雊,猿猴相追。
還望故鄉,郁何壘壘
……
人生如寄,多憂何為?
今我不樂,歲月如馳。
湯湯川流,中有行舟。
隨波轉薄,有似客游。
……①
瑾嵐和紫蘇見童少灼總算是回來了,立即端了暖茶迎上來。
「熱泉已經備好啦!娘娘用的膏脂也都齊活,就等著娘娘回來沐浴呢。」
童少灼淡淡地「嗯」了一聲。
見童少灼似乎沒有以往的興致,紫蘇心裡不安,更是努力逗笑,聒噪得讓童少灼直皺眉頭。
還是瑾嵐暗地裡拽了她一把,她才停下。
竟下起雪來。
方才黑魆魆的天際瞧不著一點兒月影子,整個宙室像是被一簾黑幕遮著,這會兒六出紛紛揚揚,在極短的時間內鋪天蓋地落了滿地的銀白。
童少灼和瑾嵐紫蘇都頗為驚喜,仰頭看了一會兒。
天還是黑得瞧不見任何星光,大地蒼白得發光,天地之間像是被誰用利刃狠狠地割了一刀,割出了清晰的界限。
童少灼看著看著,心裡更是難受。
人若是死了,便什麼也不知道,什麼也瞧不著了吧,就像眼前這黑,永歸長夜。
立於天地之間的童少灼感受到了六出的冰涼和溫柔,像是外祖母托它們來安撫童少灼似的。
想到此處,童少灼更是沒能忍住眼淚。
「夜深了,你們都歇著去吧。」童少灼轉過頭去背對著瑾嵐和紫蘇。
看不著她的臉,但沙啞和哽咽的聲音教瑾嵐聽出來了,娘娘這是在哭呢。
紫蘇響亮地回應道:「奴還不困!讓奴婢們服侍娘娘沐浴更衣吧!」
瑾嵐看出來童少灼想要自己獨處,這紫蘇,拉都拉不住,嘴得上個鎖。
瑾嵐對著她的後腰掐了一把,疼得她直叫喚。
紫蘇正要和她理論,卻見一挺拔高挑的身影,不知何時出現在童少灼的身後,將自己的裘衣披在童少灼的身上。
童少灼回眸,見是衛襲,剛喚了一聲「衛姐姐」,眼淚便滾滾往下滴。
衛襲一抬手,瑾嵐和紫蘇慌忙退下,雪地里只剩下她們二人。
「衛姐姐,你該受涼了。」童少灼立即要將裘衣脫下歸還,衛襲上前抬起雙臂,伸到了裘衣之中,環住了童少灼的腰。
將她牢牢地抱入懷中。
童少灼的臉頰貼在衛襲冰冷的耳朵上,風雪所帶來的寒氣很快被衛襲的體溫驅散了。
童少灼沒再說話,將臉埋進衛襲的頸窩裡,安靜地發泄了一下情緒之後,正想用輕鬆的語氣說自己沒事兒了,便聽衛襲道:
「朕和你一起去。」
童少灼一震,以為自己聽錯了,立即從她的懷裡掙出來,瞧著她的眼睛:「什麼?」
衛襲所戴的幞頭之上已然落了一層柔軟的白雪,秀眉和濃密的羽睫之上也都是一片晶瑩。
她抬手將童少灼的小臉捧在手中,為她擦拭眼淚,微笑道:
「朕與你一塊兒去菿縣,探望長孫胤。如此一來,即便雨露丸的藥性發作,朕也能及時為你排遣。」
童少灼似乎緩了一緩,才相信自己究竟聽到了什麼。
才相信自己沒聽錯。
眼淚還在眼睛裡,笑容卻愈發清晰:「可、可是,衛姐姐要離開博陵的話,不是特別麻煩麼!要經歷台省和少府畫簽,興師動眾!」
「既然朕已經決定要去菿縣,這些自然會處理妥當,你不用操心,儘管收拾行裝便可。」
童少灼興奮得差點一下子跳到衛襲的腦袋上,忍不住抱著她狠狠地親了一口。
臉上多了一個唇印的衛襲:「……」
「那,那咱們今夜就出發!」
「……就算朕會處理妥當,也不可能今夜就走,起碼要兩日的時間。這兩日你安心收拾,待出發之後朕定會全力趕赴菿縣,不會教你留有遺憾。」
童少灼全然沒想到衛襲會這般顧及她的感受。
一時間心窩裡滾燙,千言萬語不知該說哪句才是。
衛襲見她又哭又笑的,無奈地將手絹拿出來,幫她拭淚。
「好了,別哭了,快些回去沐浴歇息吧。」
「唔……」
「怎麼了?」
「不知道是不是太興奮了,有點兒暈。」
衛襲將她臉抬起來瞧了瞧,兩片紅霞自臉頰上散開,被衛襲這麼一碰渾身一機靈,喘出來的氣兒也開始變熱。
「這是雨露丸的藥效又開始發作了。」
「啊?」童少灼沒想到,「這雨露丸怎麼說發作便發作,這般由著性子來?」
衛襲笑道:「大概是隨了那服用之人吧。」
童少灼還想和衛襲斗上兩句嘴,可是嗅到她身上的氣息之後什麼都說不出來,身子愈發地軟,只能靠在她身上喘得越來越急。
「衛姐姐,我好像……」
「嗯,不用多說,朕助你排解。」
衛襲將她帶到熱泉里,親自解她的衣衫,兩人一塊兒投入熱泉之內。
童少灼的腰搖得厲害,衛襲將她壓在池邊,順利地助她解毒。
到最後童少灼感覺自己都快化在熱泉里,昏昏沉沉地也不知道自個兒是怎麼回的寢屋,只記得被乾燥又溫暖的寢衣包裹著到了熱好的被窩裡,抱著個湯婆子又倦又舒爽地沉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