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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候在此處,沒一個人敢走,而童貴妃在寢宮裡一聲聲地呼喚衛襲,也讓人揪心。
一開始童貴妃喊了一疊聲的「陛下」, 弄得衛襲心裡有些慌。
「朕進去看看。」衛襲要進入產房, 被內侍勸了出來。
「陛下不好進去的。」
「朕也是女人, 有什麼不好進?」
衛襲一向拿捏分寸拿捏得極好,喜怒不言於色, 更不會做什麼冒進之事。
但此時卻擺出天子姿態施壓, 很明顯,她牽掛著童貴妃,所有的情緒都在童貴妃身上, 若是不讓她進去, 只怕會被遷怒。
「陛下。」內侍總管齊姑姑上前, 「無論陛下是不是女子, 這天下都是陛下的, 陛下想去什麼地方誰也不能阻止。但眼下產房之內人多手雜,全都圍繞著童貴妃轉,童貴妃也需要集中注意力。若是陛下進去了,童貴妃看見陛下,陛下幫不上什麼忙,卻能極有可能將童貴妃的心思攪亂。童貴妃心思一亂,對於正在過鬼門關的童貴妃而言沒有任何好處。還請陛下三思。」
到底是服侍過兩代天子的老人,旁人說了怕是三個腦袋都不夠砍的話,齊姑姑說得理直氣壯。
而衛襲也真被她的話勸了下來,想了想,止住了腳步,沒有進去。
齊姑姑放緩了語調,溫和了一些:「陛下安心,伺候著童貴妃的都是的極有經驗的太醫和穩婆,肯定能保護童貴妃順利誕下皇嗣。」
齊姑姑知道衛襲為何這般擔憂。
衛襲盛寵童貴妃,這是朝野上下都知道的事,她與童貴妃的孩子,極有可能被封為儲君。
這扇門之後或許是將來大蒼的儲君,別說衛襲,就是齊姑姑本人也很惦記,在場的所有人都為這未出世的孩子戰戰兢兢。
而另一個原因,則和衛襲的心病有關。
當年莊皇后難產而死,這件事過去了十多年,沒人敢在天子面前提及,天子也從不說。
即便不說,齊姑姑也明白,在莊皇后和那從未見過這世界一眼的公主,依舊在天子的心裡。
當初莊皇后和朝暮公主是如何薨逝的,齊姑姑親眼所見,每當想起來心中就不太好受,何況是天子。
所以天子會這般反常,也是能理解的。
想起那十多年前的往事,齊姑姑還心有餘悸,卻聽見童貴妃方才深情的呼喊漸漸變成了不堪入耳,且愈發混亂的謾罵。
「陛下……陛下!」
「好他娘的痛……」
「行吧,為了陛下,我忍了……就當是,為媳婦兩肋插刀。」
「還沒出來嗎?啊?這小崽子要待多長時間?!」
穩婆被童少灼質問得哭笑不得。
她在皇宮裡這麼多年,接生過無數的妃子,從來沒有遇見過這等口無遮攔,居然還是個備受寵愛的貴妃。
穩婆只能耐著性子哄道:「快了,快了,娘娘別喊了,省點力氣,集中注意力啊,來,跟著我一塊兒——用力——」
「用,我用……我用不上!」
穩婆差點被她一腳蹬飛。
「……娘娘這不是很有力氣嗎?別用來蹬老奴啊,來,跟著我一塊兒——用力——」
穩婆是真的穩,無論童少灼如何翻來覆去,嘴裡喊得不清不楚,她始終就那一套讓童少灼跟著她一塊兒使勁的口令。
童少灼渾身是汗,床褥子被她扭成了麻花,握著身後婢女的胳膊,四個婢女抱在一塊兒都差點被她拽倒在床上。
這場面知道的是在生孩子,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在拔河。
婢女的手臂都要斷了,童少灼在叫,婢女也在哀嚎,但到底童少灼習過武,聲音也更渾厚一些,她的叫罵聲壓過了產房內所有人的聲音,傳到了外面,讓衛襲和齊姑姑等人聽了個一清二楚。
從生孩子比上戰場斷胳膊斷腿都痛開始罵,後面似乎是真的痛到喪失理智,連帶著衛襲也一塊兒罵進來。
險些要拖衛家祖宗十八代一塊兒下水。
衛襲:「……」
齊姑姑:「…………」
陪在產房門外一眾人沒敢吐露半聲,卻是掉下一公斤的冷汗。
這童貴妃也太邪門了,恃寵而驕到這份上,衛蒼百年國祚也就她這一位了。
內侍上來問衛襲:「這,要不要奴去傳個話,讓貴妃娘娘……小聲點兒?」
衛襲淡笑道:「不必了。生產一事有多痛,朕明白的。她想罵便罵,說明她還有精神罵,隨她去吧。」
內侍「喏」了一聲,回頭對其他的小侍從們一個個用眼神交待過去——今日之事聽了就罷,要是誰敢宣揚出去,損害天家的顏面,腦袋可就別想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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迴廊盡頭,鳳華宮的宮女瑾嵐手裡端著一碗剛剛熬好的催產藥,往產房走的一路,雙手禁不住地瑟瑟發抖。
「你怎麼這麼慢!」紫蘇趕過來找她,「這給你不緊不慢的,穩婆催了好幾遍了,藥再不送去,害了娘娘的身子,你小命可難保!」
紫蘇一向咋呼又急躁,瑾嵐比起她來穩重不少,可是今天也實在太穩重了,手裡端著藥也不見得她快些往裡送,居然在迴廊上閒庭信步慢慢吞吞。
紫蘇發現她臉色不太好,問她:「怎麼了你,魂不守舍的。」
瑾嵐有些莫名的慌,紫蘇跟她說話她也慢了半拍,全然不像是平日裡謹慎又機靈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