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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見微記得,那時總有人來她家道賀,說王公馬上要升尚書,而她阿耶自然也要跟著升官,可喜可賀啊。
她阿耶依舊是一副肅冷的模樣,並不喜歡談論此事,更沒有沾沾自喜之情。
但唐見微是開心的,阿耶熬了這麼多年,終於要追隨他老師的腳步高升啦。
可惜,最後得來的不是高升,而是莫名其妙的死亡。
唐見微知道,她阿耶是被害死的,她阿耶從未貪沒任何軍資。
她阿耶是替罪羊。
那時作為戶部度支司員外郎,阿耶原本是沒有資格畫簽任何物資的去向,可因為戶部尚書位置空缺,情況特殊,他便有了和王弘闊一塊兒畫簽的資格。
若是有人偽造他的簽名,將戶部所有的罪責都推到他的頭上呢?
那麼阿耶人還未到大獄,還未開審就驟然死亡之事,也就可以說得通了。
有人害怕他說出真相。
只要他「畏罪自盡」,那些偽造畫簽的文書就無人可反駁了。
如此一來,戶部就安全了。
王弘闊就安全了。
唐見微問童少懸:「王弘闊當時是戶部的一把手,出了這個大的事,他不可能不知道戶部文書被人偽造一事。但在我阿耶枉死之後,他卻一句話都沒有說。他知情不報任由我阿耶扛下戶部所有過責,蒙冤而死。他沒有開口,一個字都不曾說過。甚至,這件事可能從一開始就是王弘闊脫責的計謀,是不是?是王弘闊害死我阿耶,對嗎?」
童少懸沒有用言語回答她的問題,但她心疼而不忍的眼神已經給出了答案。
唐見微深呼吸,閉起了眼睛……
當初得知阿娘被楊氏一家所害的真相時,唐見微是極度的憤怒,恨不得當場殺死仇人的憤怒。
而此刻,唐見微已經感覺不到憤怒。
她渾身脫力,前所未有的心涼,對人心徹底的絕望。
一陣震耳欲聾的炸裂聲,讓唐見微和童少懸凝重的神情一變,下意識一塊兒往馬車頂上瞧去。
這是什麼動靜?
不像是雷聲,很像是人為造出的聲響。
「主上!」
沈繪喻在車外大喊,「山上的泥石好像有些不對勁!」
話還未說完,轟隆隆的巨響聲驟然逼近她們的頭頂,車身被震得不住發顫。
這是一波前所未見的泥石流,已經近在咫尺!
「不好!」童少懸腰背本能地直了起來,而唐見微的本能,便是一掌將童少懸推出了馬車。
「阿慎!」童少懸被猛然一推跌了出去,在山道上滾了好幾圈。
巨大的震盪響徹山谷,童少懸抬頭一看,鋪天蓋地的泥土對著她蓋下來。
情急之下她急忙往一旁滾,後背正好抵到了一棵大樹,樹幹已經歪斜,她別無選擇立即往上爬。
大樹被洪流往下帶了十多米,童少懸不顧一切地抱住樹枝,身上被一層層地糊上泥土,頭也磕破了,不知過了多久,震盪才停止。
童少懸睜開眼睛,她發現從山上滾下的泥石流很不尋常。
結合方才那巨大的爆炸聲,童少懸可以斷定,這並非天災。
是人禍。
「阿慎!」
童少懸從樹上跳下來,在混亂不堪的泥地里找了許久才找到她們馬車的殘骸。
馬車被泥土埋了……
阿慎和沈繪喻她們都被泥石埋了。
童少懸感覺自己的心有一瞬間停止了跳動,血液被抽得一乾二淨,只剩下一層瑟瑟發抖的皮囊。
阿慎。
童少懸狠咬自己的下唇一口。
尖銳的痛和瀰漫在口中的血腥味強迫她回神,集中注意力。
「阿慎,別怕,我這就救你出來!」
童少懸找來折斷的樹枝,猛挖泥石。
在她全神貫注鏟挖之時,沒有發現大雨之中有一隊瀾家士兵正如鬼魅一般,迅速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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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銘的屍體被兩人合力抬走,剩下一名隨從在清理院子裡的血跡。
呂瀾心站在這兒不知道在想什麼,冷笑了一聲。
石如琢走到她身邊。
呂瀾心道:「阿銘是跟蹤的好手,那周老六身上沒有功夫,若他真的跟蹤,阿銘肯定會發現的。」
「你是說……」
「周老六根本沒有跟來,他不過是收了我阿娘的銀子,按照我娘的話來瓦解我引導我,走向我娘的圈套罷了。」呂瀾心對自己的後知後覺非常不滿意。
瀾宛是個玩弄人心的高手,知道用什麼樣的手段能一瞬間摧毀別人的心智。
而呂瀾心一向是她的手下敗將,這次更是差點被她擊碎所有的反抗和自信。
要不是石如琢出現,將小黑救回來的話,呂瀾心即便不自我了斷,往後也會重新落入瀾宛的掌控之中,再也不可能逃脫了。
念及石如琢為她將小黑救回來的事,呂瀾心目光情不自禁落在石如琢的臉龐上。
石如琢原本就在聽她說話,自然而然看著她,忽然一個對視,石如琢很快將眼神移走。
石如琢為她救回小黑的行為,讓呂瀾心有了一種模糊的,以前未有過的想法和念頭。
她一時有些無法解讀,也不太理解。
思緒散了片刻,看到隨從在幫她收拾碎了的燈罩,呂瀾心想起瀾宛在臨走時似乎留下了一句什麼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