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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喏——」
小巷子逼仄,兩人面對面挨著,中間無法再擠進半個人,幾乎是胸口相貼。
石如琢的帽子上、臉上和眉毛上沾滿了雪,大概是因為兩人靠得太近的緣故,熱得很,雪很快在石如琢的喘息聲中化了,晶瑩的水珠掛在她的睫毛上,將她銳利的氣息一塊兒溶解。
「仰光?」石如琢凝視葛尋晴的眼睛,「真的是你……」
葛尋晴微笑著點了點頭。
「你怎麼——」石如琢提聲問了半句,隨後很快明白了,「是長思在天子面前進言,舉薦你,讓你秘密回京的吧。」
「是啊。」葛尋晴的聲音軟軟的,輕輕的,和她以往中氣十足,爽朗歡樂的語調不太一樣。
一時無言,石如琢從未想到,她和葛尋晴在博陵重逢時,竟會是這樣的氣氛。
漫長的沉默,石如琢甚至移開了眼睛,不敢去看葛尋晴。
怕在她眼中看到疏遠、失望和鄙夷。
「你都看到了吧。」石如琢不住地摳著手心,克制著顫抖。她已經不習慣被人帶著走,與其被迫等待著裁決,不若先發制人。
「嗯……」葛尋晴的回應依舊輕聲細語。
石如琢低著頭,「哈」了一聲:「是她。我現在……的確和她在一起,童少懸和白肇初都知道了。本來去澤州之前我就要和她成親,因為天子派遣才耽誤了。正巧,既然你回來了,那到時候若是有空便上門來喝一杯喜酒吧。再怎麼說當初在夙縣時一塊兒讀過書,就算這麼多年沒見,也算是舊相識,你我……」
葛尋晴幫她扶帽子的動作打斷了她的自說自話。
石如琢訝異地抬頭。
「帽子歪了。」葛尋晴幫她正好,熟悉的笑容即便貼著亂七八糟的偽裝,依舊能夠透出特有的溫柔,「你急急忙忙跑回來氣喘吁吁的,帽子被風吹歪了都沒發現。」
石如琢心上猶如被放了一把火,方才那些假意的疏遠和拙劣的表演,被燒得一乾二淨。
葛尋晴捧著她的臉,不讓她再低下頭:「阿器也學會說謊了。」
石如琢無法反抗,渾身因為緊張和被刺破冰層而產生的輕顫也無法再掩飾,甚至沒法忤逆葛尋晴的要求,昂著頭,僵硬地被葛尋晴注視著。
葛尋晴感受到了她身體的變化,以為她穿得太少,冷了:「你回去吧,不是還有要事要辦麼?待你辦完事,咱們再聊。」
巷子裡只有她們兩人,和不斷升高的溫度。
石如琢沒應她這句話,鬼使神差地抱住了她。
葛尋晴有些尷尬:「我身上髒。」
石如琢在她懷中呼吸著,悶聲說:「我更髒。」
葛尋晴眉頭幾乎擰成了一個結,手不知放在何處才好,最後落在石如琢的後背上,輕輕順著、安撫著……
「仰光。」石如琢額頭抵在葛尋晴的懷裡,緊握著她的衣衫,「我不能再讓你們任何一個人死。我的人生已經這樣了,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再有人受我連累……」
葛尋晴被她說得熱淚漣漣:「我知道啊,我一直都知道,你這麼做都是為了保護我們。你一直都是你,從來都沒有變過。我無法想像,這些年,你是如何撐過來的……」
石如琢肩頭慫動著,無聲地哭,無聲地將這麼久以來的所有壓抑全都宣洩在葛尋晴的懷中。
葛尋晴感覺到胸口被她淚濕了。
而淚水的溫熱很快變涼。
克制不住的顫抖被撫平,也讓石如琢逐漸恢復了理性。
她將葛尋晴放開,吸了吸鼻子,很快調整好了呼吸和心態,語氣也恢復到了平日的冷淡,她對葛尋晴說:「好了,我還有別的事要忙。先這樣吧……」
石如琢用手絹將眼淚抹去,要走,葛尋晴對著她的背影說:
「阿器,我們任何時候都在。」
石如琢的腳步略略一停頓之後,更快地離開了。
這一整日,魂不守舍。
到了夜裡才一身的酒氣回到石府。
呂瀾心見她居然喝酒了,知道機會來了,開開心心上前迎她,將家奴都遣走,就只有她二人在寢屋內。
房門還沒來得及合上,病得四肢發軟的呂瀾心就被石如琢帶倒在地。
「哎呀,阿器好生性急。」
石如琢醉眼迷離地看著眼前人,呂瀾心抬起頭,吻她的唇。
石如琢看她的眼神有點僵硬。
呂瀾心在她身下嬌笑:「怎麼,又要抨擊我胡作非為?論起胡作非為你可是不遑多讓啊。你說離開博陵就一去兩個月,什麼消息都沒有,說好娶親的事兒也沒下文了。你說走就走說回來就回來,我……」
「呂瀾心。」話還沒說完,石如琢就將呂瀾心的話給打斷了,「我教不了你。」
呂瀾心輕浮的笑意在石如琢這句意味不明的話之後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短暫琢磨之後的明了和觸動。
在私下,石如琢很少這般平靜,不帶厭惡情緒,甚至是真誠地和呂瀾心說話。
「我教不了你……你要學的事,我可能也不會。」
石如琢的臉倒映在呂瀾心的眼眸里。
她的整個世界,只有這一人。
呂瀾心在靜靜聆聽,靜靜凝視之後,無力地輕哼一聲,歡愉被蕩滌得一乾二淨,她將石如琢抱入懷中,頑固地徹底占有她,雙唇翕動著,低吟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