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頁
「博陵豪紳當真蠻橫。」
「您這話算是說對了。博陵的天潢貴胄們可瞧不上地方百姓,竟有傳聞博陵府之外全都是蠻荒野蠻之地,說咱們這些蠻夷不騎馬,騎的是豬!」
此言一出,全場譁然。
每字每句都落入了唐見微這個當事人的耳朵里。
為病重的三女兒沖喜?
退婚?
我和童少懸?
我和她曾經有過婚約?然後我耶娘悔婚了?
唐見微自然記得九歲那年曾經患過一場重病,幾乎危及性命。
聽家裡人說,當初耶娘為了救她,尋遍了整個博陵的名醫,喝了無數的藥也未見好轉。
最後還是得了一名高人出手相助,這才撿回一條命。
唐見微病好之後隱約聽見家裡下人和學堂的同窗提到什麼成親、沖喜一事,但她那時憋在屋裡實在憋得太久,正是出去撒歡的時候,對這些事並不在意。
如今回想起來,好像的確有這麼回事……
這位口若懸河的中年郎君本就是酒樓里說書的,得了大家的捧場,便將扇子於身前一展,開始口無遮攔,添油加醋地將唐家和童家的舊事往外倒。
信口胡說童少懸被退婚之後如何尋死覓活,說童家家主重病一場,主母險些提刀上京……
說書先生吃的便是抓人耳朵的飯,信手拈來便教人身臨其境,偶爾誇大其詞,更讓聽者揪心。
越聽唐見微越是心驚肉跳。
不過他有些事還是說得在理。
「要說那童四娘,可真是被唐家坑慘了。大家都知道婚姻並非兒戲,被退婚的人無論男女,想要再找一門好親事,那便是痴心妄想。即便像童四娘長得這般花容月貌,又擁有絕世之才的女子,已到及笄之年,你們可有瞧見給她說親的?」
眾人沉痛地搖頭。
說書先生悲嘆道:「時也命也,可惜了童四娘這絕代佳人,竟淪落到如此地步!也不知道是老天的玩笑還是三生三世命定的緣分,哎?那唐三娘居然被指婚給了童四娘!諸位說說,此事奇也不奇?!」
眾人紛紛附和。
說書先生越說越興奮,只差提醒看官們有錢的捧個錢場,沒錢的捧個人場了。
唐見微手中的長箸一直未動,有人提醒道:
「唐老闆,油條炸糊了……」
喚這一聲「唐老闆」,聽八卦聽得起勁的街坊鄰里忽然意識到一件事。
唐……老闆?
有人好奇,問一嘴:「唐老闆,你是哪裡人,為何會來夙縣賣油條。」
唐見微迎著眾人的目光道:「我本是博陵人,自小喜歡烹製廚藝,如今嫁到夙縣,便想憑藉一點技藝掙點兒月錢。」
「嫁到夙縣?誰家的郎君娘子能有這福氣,娶到咱們油條西施?!」
「哎?博陵人,嫁來此地,莫非你是……」
天子指婚一事,其實在夙縣鬧得不小,只不過大家知道博陵有貴女要嫁過來是一回事,能夠迅速將眼前的油條西施與此事聯想在一塊兒,又是另一回事。
唐見微尬笑,說書先生手裡的扇子「啪嗒」一聲掉在地上。
「真的是你啊!」
「你便是那唐三娘?難怪,難怪……」
……
今日來的晚了,沒想到賣的還比前兩日更快。
美食加上八卦,可教唐見微的生意更火爆。
半個時辰左右,麵團和豆漿都見了底,出晨班的人也逐漸減少,唐見微便推車回唐府。
夜裡備料,晨間出攤,唐見微這三日缺覺,每每收攤之後就犯困。
下了一大鍋的面,撈起瀝乾汁水後,碼上豬肉和醬料炒制的鹵。
這鹵是她昨日炒好的,炒了一大盆。除了豬肉丁和醬料之外,建州老酒必不可少,依舊用蜀椒提味。
蜀椒馬上就要見底,唐見微得抽時間去好好逛一下夙縣的市集,不知道能不能尋到蜀椒的身影。
主食備好之後,又堅持炒了一把芹菜蒸了一尾鱸魚,豐盛的午膳做完,喊紫檀過來端到院子裡。
夙縣的孟秋秋高氣爽,即便在戶外也絲毫不冷。
唐見微便有了將進食的案幾挪到院中的打算。
如此一來,不僅用膳的空間開闊,還可以防止菜味油味浸到被褥上,一舉兩得。
或許是因為不用奔波,近日過得頗為平順,唐觀秋吃了幾幅藥之後,頭疼的毛病有些好轉,幫著紫檀一塊兒搬草蓆、案幾。
紫檀接了唐見微做好的飯菜,三人並坐在一塊兒,紫檀將紅潤的鹵和面拌勻,猛吃一口,肉香與適當的辛辣味相互襯托,將充滿韌性的面包裹,縫隙之中藏著炸過的蔥花香味,紫檀一口下去都來不及稱讚,立即再去吃第二口。
要是放在往日,以紫檀這吃相,唐見微肯定是要說教她一番的。
可是今日唐見微心裡壓著事兒,紫檀吞了大半碗的面下去,唐見微連拌都還沒拌勻。
將口中的一根面吃盡,唐觀秋才開口問道:
「阿應,你怎麼了?可是有什麼心事?」
即便頭不疼了,姐姐該將她認成沈約還是認。
唐見微問她們:「你們知道我曾經和童少懸有過婚約?在我九歲那年。」
紫檀:「你九歲那年,我還沒入府……」
唐觀秋卻說:「我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