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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顯容從來都沒有說過,離開吳家也是毅然決然,但是憧舟知道她有在暗地裡打聽耶娘的身體狀況。
來連縣之前聽說她娘老毛病又犯了,還特意讓憧舟去尋了一位老大夫抓了藥,沒有直接送上門,而是交給她阿娘的親仆,讓那姑姑去幫忙熬煮、照顧。
一邊是血溶於水的親情,一邊是自己的理想抱負和堅守,吳顯容走得很艱難,憧舟對她的心疼隨著對她的了解和情感的依賴,一發不可收拾。
姐姐……
憧舟想要觸碰吳顯容的睡臉,指尖快要觸碰之時雙目一閉,在心裡深深一嘆,將手縮了回來。
她站在床邊不知想了什麼,沉思了許久後,目光轉移到了一旁的舊木桌上。
憧舟輕聲走向木桌,背對著吳顯容,手中悄無聲息地舉動著……
門忽然吱呀了一聲,還未等憧舟反應,手臂已經被擒住了。
「你在偷什麼?卷宗?」
「你為何會出現在此?」憧舟反問道。
吳明硯笑言:「若不是我放心不下阿姿住在這魚龍混雜之地,追過來一看,還真未必能恰巧抓到你這小賊行竊。」
吳明硯畢竟是監察御史,平日裡有些碎嘴和混不吝,可一旦認真起來還真有些嚇人。她目光抓著憧舟的眼睛,手中的力氣漸重:
「你要將阿姿查檢的卷宗偷予誰?」
吳顯容聽見了兩人對話的聲音,有些難受地從沉沉的夢中醒來,轉過臉,便看見了吳明硯和憧舟對峙的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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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三月三上巳節,這日一大早金陽破曉,渾厚的鼓聲一點點滾過古老的都城,將京師喚醒,各坊門徐徐展開,宵禁結束。
里坊之內漸漸行人如織,街衢之內車馬輻輳,交談聲叫賣聲熱鬧如潮。
唐見微很久沒有好好過一次上巳節了。
之前在夙縣不必說,回到博陵第一年的上巳節是放榜日,她挺著大肚子還被鬧了一場榜下奪婿。
今年三月三,她將阿難生了出來,出了月子之後恢復了一段時日,先前月子裡長起來多餘的豐滿已經被她甩了個乾淨。
於各種膏脂、藥膳的輔助之下,唐見微已然恢復到了生產之前光彩照人的模樣。
以往博陵的春盛,各個世家女們從前一年的冬日便開始準備,從四方搜羅或自行培育奇花異枝。
待到春日,且看看誰戴的花奇美非凡,誰便是這上巳節萬眾的焦點。
這便是「斗花」。
今年肯定不例外,斗花已經成為博陵的風俗,是上巳節的最為熱鬧的風景之一。
唐見微剛剛及笄的那些年也崇尚斗花之道,也想要自己戴的花比旁人更奇特,更美艷。
不過今年她不再將斗花一事放在心上。
小娘子們的小心思罷了,她已然是多年斗花霸主,今年她只想穿一身新衣,帶著家人遊春野步,到明江邊找一處花團錦簇的好地方,席地而坐,面朝明江,看今年新科進士騎馬游博陵,觀明江之上華美畫舫暢遊,一家人同樂,別有一番趣味。
阿難頭頂上就幾根毛,唐見微還將她細緻打扮了一番,穿上可愛的小裙子,別了朵花兒,帶著她一塊兒出門,享受春光。
阿難出門前哭了一陣,似乎在抗議,並不想出門,只想在家睡覺。
唐見微和童少懸哄了半天哭都沒止住,最後還是瞧見了阿花,被阿花亮晶晶的豬鼻子吸引,這才沒哭了。
「阿難,這是阿花。」唐見微抱著她蹲下來,「要是沒有阿花,說不定你也不會這麼快來到這世上呢。」
阿花和阿難雙目對視,阿難伸出短短的手,懵懂地摸了摸阿花鼻子。
阿花眯著眼,鼻子下的嘴就像是始終維持著微笑的弧度。
這就是兩位相伴長大的小夥伴此生的初遇。
原本今日童府一家人可以齊齊團聚賞春,但天子為童少灼及其凱旋輕騎辦的燒尾宴正是今日舉行。
天子的面子不可能不給,童少灼今日一早便穿了一身官袍出門赴宴去了。
去之前跟耶娘請安時說了,今日若是天子宴席能早些結束,她便來尋家人。
童少懸正好也來請安,聽她這麼說,便提前知會二姐一句:「這燒尾宴從頭到尾上齊百來道菜都得好幾個時辰,且博陵這邊的明江筵席向來有觀夜色、夜遊明江的習慣。天子宴請更是繁瑣耗時,二姐莫想太多,夜裡直接回府入睡便可。」
童少灼聽這些規矩就頭疼。
她行伍多年,衝鋒陷陣最是痛快,她也最是能自如把控。可對於官場之上那麼多要講究的規矩和人情世故卻是半點不通。
但四妹說的也對。
她現在不過是七品致果校尉,天子親自宴請便是重用之意,她只要好好為天子效力便好,旁人隨意聊聊便是,別交淺言深,不得罪人就行。
童少灼騎馬出行,先和幾位今日要一同出席明江筵席的同袍相會,去陽明山祭拜已故戰友,陪著戰友們喝了幾杯酒之後便往明江邊去了。
童少灼在馬上晃蕩,酒勁兒上浮,臉上有點熱。
「這酒後勁可真足……」童少灼問同袍,「這是什麼酒,教我未到明江已然有了醉意。」
同袍笑道:「這不是你妹媳的酒麼?茂名樓赫赫有名的一杯懷古。」
童少灼「哦?」了一聲,晃晃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