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頁
沈五郎的話中帶刺,說話的語調也相當的從容,似乎心中已經確定自己能夠穩穩地拿捏眼前的小娘子。
童少懸聽他這話可是噁心壞了,但現在正是雙方對峙的關鍵時刻,她怕唐見微聽了心裡也不舒服,便在桌下暗暗拍了拍唐見微的手背。
唐見微能理解這是童少懸在幫她安撫情緒呢,笨拙的小手在她的手背上拍了兩下之後迅速離開,唐見微心裡有點兒甜,臉上也就忍不住露出了笑意。
沈五郎看到她的笑容,心中有些納悶。
莫非這小娘子還有什麼後手沒有出嗎?
「沈管事,你說天顯二年鬧蝗災導致收成減少,你還記得蝗災是幾月份發生的事情嗎?」
沈五郎張口就來:「蝗災自然多發在夏秋季,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應該是六月開始,一直持續到了八月底。」
沈五郎對她會問這麼細節的問題也有一些不理解。
天顯二年的時候這小娘子才多大啊?怕還不會記事,現在問來又有什麼意義?
唐見微點了點頭,繼續問道:「方才沈管事說了,接下來的一年便是雪災,再過一年又是旱災,是也不是?」
沈五郎有些不耐煩地說:「小娘子重複這些話有何意義?再問一百遍我也都只能如實說來。」
「沈管事如此篤定的話再好不過。」唐見微從幫派兄弟那邊拿來了一卷書,當著沈五郎的面將其展開,扉頁上寫著幾個大字——夙縣縣誌。
看到這四個字,沈五郎一直悠然自得的神情終於有了明顯的變化。
「這是……」
這便是唐見微託了葛尋晴從縣衙里借出來的物件。
關於夙縣歷年氣候和大事件,全都一字一句記錄在縣誌之中。
唐見微並不理會沈五郎,將縣誌鋪展開來,粉嫩的指尖在書卷上掠過,不一會兒就找到了天顯二年的記載。
「真是奇怪。」唐見微道,「按照沈管事所說,天顯二年那一年夏季六到八月有蝗災過境,可是為何縣誌上卻沒有任何體現?」
「……不可能吧。」沈五郎抬手就想要把縣誌拿過來,唐見微伸手將他擋開:
「沈管事不用著急,咱們再看著天顯三年。天顯三年雪災沒有,不過倒是有暴雨泥石流的記載,不知道天顯三年的出息縮減是否跟暴雨泥石流有關?」
唐見微問得相當真誠,沈五郎輕輕敲了敲自己的腦袋恍然道:
「小娘子這麼一說我好像有印象了。的確,天顯三年的減產應該是泥石流和大雨的關係,你看看年紀大了,記性不如從前了……」
沈五郎還未說完,唐見微便冷笑一聲,一改方才的糊塗,眼波中帶著凌厲的清冷:
「沈管事,我這是誆你呢。天顯三年無災無害,沒有你說的雪災也沒有暴雨泥石流,這一年整個夙縣是個大大的豐收年,只有咱們家地里的出息依舊往下走!莫非咱們家的地和別人家的地有所不同?別人家能夠出糧,只有咱們家出不了?」
沈五郎沒想到自己居然會著了這個小娘子的道!
也是因為童家這些年基本上沒懷疑他,他在心中已經確定了童家是一家的傻子,這個從博陵來的新媳婦肯定也好不到哪裡去,看上去好像裝得挺厲害,但是地里的事情她又如何能懂?
未承想,這小娘子雖然年紀不大,卻狡猾得很!
但她剛才最後的問話到底是露了底——對於種地之事,她在裝腔作勢,根本不懂!
沈五郎恢復了鎮定,淡笑道:「小娘子這話實在外行。別人家能出糧,那是因為人家田莊的地好,地與地的狀況不同,糧食的產出自然不同。童家的田莊以前沒這麼點兒,因為現在的東家不擅耕種,早些年經商還虧了不少本錢,便賣了幾大塊肥田出去,只留了這一塊鹽地自己耕種。」
「鹽地?」
「可不。」
「鹽地多現於北方乾旱地區,何故溫暖潮濕的東南邊也有鹽地?」
沈五郎哈哈地笑:「自然有。咱們夙縣雖溫暖潮濕,卻也沿海,常年受海水浸漬,有些地便成了濱海鹽土,種莊稼也是難活的。東家自己留的這塊地就是鹽地。一般而言,能種在鹽地之中的莊稼少之又少。」
「所以出息每年減少?」
沈五郎點了點頭。
「看來沈管事早就知道此事,多年來卻從不改善土質。」
「鹽地豈是隨意就能改善……」
唐見微搶話道:「無論是深耕法還是泡田法都能有效改良鹽地,並不是什麼難事。」
沈五郎心裡「咦」了一聲,驚訝於唐見微居然能說出這兩種改良鹽地的有效措施。
「沈管事是不是挺驚訝的,沒想到我居然懂這些?我雖然生於博陵府,但因為家中的生意,沒少跟農人打交道,這些事兒常聽他們念叨,多少還是懂一點的。而且沈管事,還有一件事我很好奇,若你早就知道這地是鹽地,為何不提議東家種一些耐鹽之物,反而堅持種水稻?豈不是自相矛盾?」
沈五郎被她堵得心內越來越慌,捋鬍子的動作也更加頻繁,一不小心被自己薅下來好幾根鬍子。
沈五郎:「……」
唐見微問沈五郎:「沈管事,這些年你從東家身上吞了多少銀子,你自己心裡應該很明白。」
沈五郎「唰」地一下站了起來,朗聲道:「我從未吞過東家錢銀!此事蒼天可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