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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見微說著可能連長孫胤自己都不知道的事,倒也挺像真的,至少前廳里包括楊氏在內的所有人,都因為她這句話神情恍惚。
「或許,很快咱們就會再在博陵重逢了。」唐見微道,「不過,即便往後阿慎真的過上膏梁錦繡的日子,與阿婆又有什麼干係呢?畢竟阿婆想要我嫁的是龐家。幸好天子保我,替我尋了良緣,不然的話,那龐氏是什麼操行,阿婆怕是最知根知底。」
楊氏暗暗地咬牙。
人還沒出嫁,這就開始急著撇清關係了?
原來這小賤蹄子今日是來切斷和唐家關係的。
日後她若是白日升天富貴顯榮了,只怕會反戈一擊。
楊氏偏偏不能讓她如意。
楊氏將笑臉展得更開,先是一連串「不與小孩兒計較」的低笑,換上勸導和教唆的口吻說:
「阿慎啊,你耶娘出了事,我知道你心裡有怨恨,可你也不能將這怨恨撒在我頭上。他們死了我也很痛心啊,他們可是我的兒子兒媳!如今你還未出嫁便想與唐家一刀兩斷,可有想過你耶娘在天之靈聽到這番話後會作何感想?你嫁給童家那就是童家人,可這兒依舊是你的娘家,我是你的阿婆!」
唐見微也不怒,平淡地說:「阿婆……是,您是我阿翁的填房,我理應叫您一聲阿婆……」
楊氏平生最不喜歡別人提及她「填房」一事,唐見微居然敢提,楊氏搶話道:
「什麼叫理應?老身只要還沒死,便是你的祖母!你姓唐,一輩子都姓唐!嫁到天涯海角都改變不了這件事!」
終於說到這兒了,唐見微眉峰一抬,露出了獵物上鉤的愜意表情。
楊氏發現她在笑,發自真心的笑,立即回溯了一番方才兩人的對話,察覺到了不對勁,心內暗叫不好。
「是啊,不用阿婆您提醒,我也記得我姓唐,您是我的祖母,這兒是我娘家。」唐見微站了起來,「既然如此,我娘為我準備的嫁妝,自然是要全數帶走的。不知道阿婆上次讓人『收拾』我和我耶娘的屋子時,將我的嫁妝都收到何處去了。」
「你的嫁妝……」
「沒錯。我耶娘早在兩年前就為我備好了嫁妝。如今我要成親,也該全部還給我了吧。」她一邊說,一邊拿出了一捲紙,
「這是我娘留給我的妝奩名錄。白銀一萬兩,黃金一百斤,奩田百畝,博陵最熱鬧的市集中心百彎橋東南角的地契兩張。櫛、纚、笄、總,全寫了個明白。阿婆,今日我要將我耶娘留給我的全部帶走,現在便開始一一清點吧。」
楊氏當然知道蘇茂貞都給女兒準備了什麼嫁妝,哪有一萬兩這麼多?奩田百畝?整個唐家的田加起來才多少,你就要剜走一百畝?
這妝奩名錄到底是不是她阿娘親手寫的,誰也說不清。
可即便是唐見微信手胡寫,如今她拿著天子賜婚的敕旨來要嫁妝,楊氏方才又著了她的道認下了她,無論從哪個理上來說,這嫁妝她都不可能躲得了……
唐見微手裡拿著天子給的刀,想往哪兒砍,楊氏恐怕連喊痛的權利都沒有。
唐玲琅還覺得唐見微在這兒叫囂,好沒規矩,想要出口教訓教訓她,被楊氏一把摁住。
唐玲琅回頭一看,楊氏面若白紙,額頭上全是汗。
「阿婆?」
楊氏察覺到事態的嚴重。
家中剛剛受了重罰,兒子流連賭坊,如今討債鬼又上門討債,定是不會手下留情。
楊氏想要說幾句好話勸勸唐見微,可唐見微看都不看她,將她的嫁妝從頭說到尾,說了個口乾舌燥,讓楊氏交東西。
楊氏半晌沒動彈,唐見微皺眉:
「怎麼,難道阿婆是想違抗聖意?或是不想拿嫁妝,丟天家的臉面?」
楊氏只能苦哈哈地賠笑:「阿慎莫給老身扣這麼大的帽子,老身豈敢與天家作對?只是……只是你也知道,最近唐家發生了這麼多大事,你耶娘的喪葬花了不少銀錢,因為你阿耶一事,唐家被罰了重金,田也被沒收了,如今一時半會兒真拿不出那麼多東西來。」
唐見微:「現銀黃金拿不出來,我可以理解,大不了寫個欠條就是。」
楊氏聽到「欠條」兩個字,臉黑得幾乎找不到五官。
「可我阿娘留給我的櫛纚笄總如何也沒有了?莫非你把首飾、梳子、衣服都去質了銀錢?」
楊氏正要順著她的話承認,唐見微話鋒一轉:
「阿婆質的是哪家?咱們現在便去贖回來。」
楊氏被她堵得徹底沒了話。
當初唐士瞻和蘇茂貞一死,為了困住唐見微,楊氏便將她一家所有值錢的物件全都收了起來,其中包括原嫡一家的私人物品,以及唐見微的嫁妝。
楊氏自是將它們都收好,以防日後有變,她也好有轉圜的餘地。
可唐玲琅心大,唐見微剛離開唐府,她便覺得自己一家是勝利者。早就惦記蘇茂貞留給唐見微那一套令人眼饞的首飾,便悄悄偷了去,自個兒戴著還不夠,甚至送給了一直巴結著的姐姐們。
楊氏知道這件事之後罵了她一頓,此時唐玲琅已經在長公主的雅聚上被唐見微用菜刀嚇破了膽,頭上的金釵什麼時候被摘去的都不知道。
唐見微明明知道她阿娘留給她的首飾被唐玲琅拿了去,還多此一問,自然是要看楊氏自扇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