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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真會折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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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一層層地覆蓋博陵府蒼勁又雄渾的樓宇,安靜到詭異的清晨,被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打破。
這日天還未亮,童少懸就被衛襲緊急招入宮中。
趕到戍苑時,童少懸烏黑的幞頭軟腳上落了不少白雪,她一張白瓷似的小臉被凍得發紅,還未來得及拜見天子,衛襲一把就將她的雙肩按住了。
「死了。」衛襲說出這兩個駭人的字,臉上卻散發著驚顫的喜意。
「死……誰死了?」童少懸一下子沒反應過來,能讓不動如山的衛襲這般興奮,一定是大事。
「瀾戡,瀾戡死了。」衛襲握著童少懸手腕的力氣又加重了幾分,「瀾戡這老賊,終於死了!」
童少懸心內巨震。
瀾戡居然死了!
衛襲望著省疏殿外,一覽無餘的都城:「朕等待多年的時機,終於到了!」
第326章 又是一年上巳節。
早在這年正月時, 瀾宛便收到了豐州來信,信上稱瀾戡身心交病,日漸體衰藥石罔效, 恐怕時日無多。
瀾宛立即派遣最好的大夫前往豐州,自己也親自去了一趟,查看瀾戡的病情。
那時瀾戡的情況就很不好, 面若金紙,短短一句話說上半天也說不清。
跟隨瀾宛去的大夫都是博陵最為頂尖的名醫, 查看過瀾戡的病情之後委婉地跟瀾宛說,瀾公時日無多,恐怕也就這一年了。
多年前瀾戡蔑視新帝,覺得衛襲不配帝位,明面上暗地裡雙管齊下削弱皇權, 害死莊皇后, 獨攬政權近十年, 位極人臣。
正是他開啟了以瀾氏為首的三大士族與皇權水火不容的局面。
瀾戡被貶豐州之後,繼續在豐州養精蓄銳,而京師瀾氏勢力的布局便交託到了瀾宛手中。
這些年瀾戡雖人在豐州, 但依舊是瀾家的主心骨,瀾宛也時常和瀾戡通信。
當初瀾戡忍痛放棄瀾玉蓉, 也是為了大局考慮。
自瀾玉蓉和明見死後, 瀾戡的身子便一日不如一日, 到了佑康二年,已然性命垂危。
瀾宛從豐州回來之後,便過繼了一子一女,收攬了從西南逃至京中的瀾仲禹舊部。
呂簡依舊在鴻臚寺忙碌,看似朝乾夕惕廢寢忘食, 一心為公。
瀾仲禹暗暗留在豐州,也是瀾宛與他商議的結果。
瀾仲禹一直都記得瀾宛跟他說的話:「若是有朝一日哥哥溘然長往,豐州便交託給仲禹了。」
瀾宛和呂簡每一次收到豐州密報,都會小心翼翼打開,生怕會是瀾戡的死訊。
小心翼翼為這一日布局多時,這一日還是不可避免到來了。
瀾戡之死勢必重創瀾氏,衛襲蟄伏這麼多年,總算盼到了瀾戡的死訊。
童少懸離開時,在明日山莊紙醉金迷了大半年的衛慈居然出現了,和離去的童少懸迎面相遇。
童少懸見到長公主的儀仗,下馬行禮。衛慈沒工夫和她多談,匆匆去見了衛襲。
「韓范暴斃、沈氏覆滅,又逢瀾戡死了,瀾家必然大亂。機會就在眼前。但是陛下,瀾戡重病數月,瀾宛和呂簡未必沒有其他打算,要小心她們狗急跳牆。」
「嗯,皇姐放心。」衛襲說,「對付呂瀾二人有打算,我亦有準備。」
衛慈見她篤定帶笑,忽然想起一事:「莫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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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姐姐,後門有個人說有事找你。」阿卉幫呂瀾心買回新鮮的魚肉,順道說了這事。
呂瀾心原本正在將探子傳回來的關於吔摩教的密報梳理,打算讓人在無意間透露給樞密院。
聽到阿卉所言,有些意外。
誰會來石府找她。
呂瀾心往後門去,阿卉叫了兩名家奴緊跟在她身後,就怕有什麼危險。」
呂瀾心走到後門,看了眼夜色之下站著的女人,對阿卉道:「你們回去吧。」
「可是……」
「那是我娘親。」
阿卉張望了一番,她可是知道呂姐姐的娘有多可怕,正因為是她娘親才要保護的好麼。
但呂姐姐都這麼說了,阿卉不好再堅持,也沒走,和家奴們退到門後,若有什麼突發的情況也好立即上前營救。
呂瀾心走到那人面前,平靜地行禮:「呂娘。」
呂簡看著她,兩人就這樣相對而立,沉默是她們最為習慣的相處方式。
即便過往的二十多年母女兩人都是這樣度過的,卻不代表無言以對不尷尬。
呂瀾心在任何人面前都可以自得其樂,唯有呂簡,讓她不自在。
呂瀾心乾笑了兩下,抬起頭:「呂娘找孩兒有何事?」
這才發現,呂簡一直在靜默地看著她。
沒有下一息就要規訓她好好讀書的嚴厲,也沒有讓她不要惹瀾娘生氣的冷漠,而是像一位普通的母親看著自己的孩子那樣,慈祥,溫和,別無所求。
呂瀾心覺得她被呂簡看了一百年,呂簡才輕柔地開口:
「你在石府這兒,挺好。」
呂瀾心:「……」
竟也有她無法接上的話。
呂簡分明也意識到自己反常的溫和讓彼此不適,但此刻,她做了一個更不適的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