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淨空沒想多久就回應她:「我想走,讓我跟殿下一塊兒走吧!」
慧明師太早也瞧出來淨空塵緣未了,與佛無緣,也沒有強留的意思,便准她離開。
淨空用回她的本姓,衛慈稱她為「年娘子」,兩人下山,一塊兒去潘縣生活。
在潘縣的日子平淡如水,衛慈給年娘子開了個賣胭脂的小鋪子,看她樂在其中。
二人像是伴侶一般生活著,年娘子對衛慈過往之事特別感興趣,想知道為什麼她身為皇室之人,不在京城也不去封地,卻在外面流浪。
衛慈便與她說了與長孫胤那段師徒孽緣。
只不過沒有提及長孫胤的名諱。
說完這件事之後,年娘子悶悶不樂了一段時日,兩人之間漸漸有了隔閡。
衛慈知道年娘子介意此事,但她所言沒有半句假話,她心裡的確還有長孫胤,長孫胤是她一切的啟蒙。如今她的言談舉止心性見地,全都是長孫胤一點點捏出來的,她的魂都沾著長孫胤的氣息,不是她說能割捨就能割捨的。
衛慈也不屑說任何謊言哄騙任何人。
半年過去,有一客人常常來胭脂鋪,年娘子與其交談甚歡,衛慈看在眼裡也未多說。
再過了半年,年娘子來跟衛慈道別。
「我知道殿下忘不了那個人。」年娘子說,「殿下的心早就碎了,如今殿下再愛誰,不過是將那細碎的情感黏合起來去盛水。無論剛開始水注得多滿,最後總是會從縫隙中漏完的。」
衛慈倒也不意外,問她:「你要和那人走?」
年娘子一咬牙承認下來:「是。」
衛慈道:「我手頭上還有百來兩現銀,鋪子賣了之後,你一併拿去吧。」
年娘子沒想到衛慈居然絲毫不留她,眼眶一熱,更是堅定了要離開的決心。
「我知道我這一輩子都無法全然擁有殿下。沒人能全然擁有你。誰愛上你,便是誰的劫難。」
年娘子在離開之前留下了這句話。
多年之後,博陵陶挽之帶著一腔真誠對衛慈告白,自願做她的家臣。
衛慈看見她,自然而然地想到曾經的年娘子。
那時兩個人的交情還不算很深,但是衛慈還是將自己的往事一併告知了陶挽之。
「有人說,誰愛上我便是誰的劫難。陶娘子風華正茂,當以仕途為重,沒必要耽誤於此。」
陶挽之卻說:「殿下的舊事我也有聽聞一二,殿下一腔真情付錯了人,實在可惜。殿下之心當被人愛著、護著。我不敢保證往後不會有嫉妒、倦怠的時刻,但是我敢保證,今生對殿下之情矢志不移。既然殿下是我的劫難,那便讓我受著,我甘之如飴。」
……
這場夢境很漫長,日夜不休,全速前往菿縣的顛簸路途上,曾經與她有過交集的那些人悉數登場,衛慈幾乎將她這四十多年來的歲月重新走了一遭。
而在夢境的最後,她還是回到了十歲時,在那青槐樹下快步而行。
她知道前方背對著她的就是讓她怨了大半生的人,可即便如此,奔向長孫胤的腳步依舊沒有停下。
她的愛和恨一幕幕,清清楚楚。
無論她放與不放,長孫胤都是她今生最深的痕跡,無法磨滅。
若是人生重來,她還是會選擇與長孫胤相會。
她心裡是有疑問,這個長孫胤不曾回答她,天地也未理會她的問題,其實答案她早也知道,不需自取其辱。
但她想見長孫胤一面,只一面也好。
就算長孫胤老了丑了,變得不似她記憶中的那個人,她也想見。
這最後一面若是見不著,這些年的怨又是為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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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見微帶著阿難和童少潛風塵僕僕地到達菿縣時,童少懸和童博夷在菿縣城門口等著她們,雙方碰面之後便立即去了長孫府上。
路上問童少懸和童博夷外祖母的情況如何,兄妹倆只是一聲長嘆。
「情況很不好。」童少懸說,「外祖母已經昏迷了好幾日,什麼也吃不了,問她話也答不上來。恐怕……」
馬車之內四人都沉默了。
唐見微懷裡的阿難就像是看懂了現在的氣氛,沒調皮搗蛋,安安靜靜的。
外祖母和外祖父所居之地沒隨外祖父為「宋府」,而是名為「長孫府」,可想而知外祖母在家裡的地位。
長孫府本來就不大,因來探望她的長孫宗族的人這幾日來了不少,長孫胤的兒女們也攜家帶口地趕來,院子裡都是談話之聲,擁擠不堪。
童少懸和童博夷帶著唐見微阿難和童少潛穿過前院,到了南院,唐見微一眼就瞧見了那用來沖喜的靈堂,以及一個大大的棺材。
唐見微渾身一凜,忍不住將阿難抱得更緊一些。
童少潛見著了和耶娘在一塊兒的外祖父宋明玉。
前些年見宋明玉還是面若白玉,沒什麼皺紋,看著比實際年紀要年輕許多。
今日再見,頭髮已然全白,臉龐瘦得如刀削一般,眼下青黑,形銷骨立,看上去精神狀態已然垮了。
宋橋和童長廷狀態也很不好,自從來菿縣之後就沒怎麼睡,日日難捱提心弔膽,眼睛早就紅腫不堪。
唐見微帶著阿難過去見宋明玉,宋明玉抱了抱阿難,露出難得的笑容:「你們帶阿難進去看看她吧,剛才醒了一會兒,嫌吵,我便讓人都到前院去了。這下應該還沒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