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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了包紮的布條在手中,唐見微思緒有些飄,想到了別的事情。
直到姐姐握住了她的手,她的心思才再一次回來。
唐見微低頭,見姐姐睜開了漂亮的眼睛,正在看著她。
「你醒了。」唐見微笑了笑。
不知道在姐姐看來此刻她的笑容是真是假,帶了幾分硬撐的苦澀。
她知道從今往後,只有她們姐妹二人相依為命,她必須給剛剛醒來的姐姐帶來一點點安慰。
哪怕只是個勉強的笑都好。
楊氏跟她說的那些話,她準備一字不漏地跟姐姐說。
耶娘不在了,現在唯一能商量的只有姐姐。
等著姐姐開口,等了半天卻沒等到任何一個字。
姐姐的五官僵硬得很,她明明睜著眼睛,又像是看不到任何東西。
平日裡溫柔靈動的大眼睛,此刻眨也不眨,眼眸里的黑色就像一灘沒有任何生命跡象的死水。
一滴淚懸在眼眶上,將落不落。
唐見微心裡一驚,急忙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卻被她準確無誤地握住了。
「哎!可被你嚇死了!」唐見微嗔一聲。
唐觀秋仿佛沒聽見她的責備,依舊愣愣地看著她,雙唇微微張著,似乎想說什麼話,又被看不見的事物堵住了。
她看唐見微的眼神漸漸有了變化,眼波流動,含羞帶怯,雙手握著唐見微的手不放,貼到自己的臉頰上。
「姐姐?」唐見微覺得她不太對勁。
「阿應。」唐觀秋卻回了她這兩個字。
唐見微被這個稱呼嚇得魂也沒了。
阿應,是沈約的小字,以前經常聽姐姐這樣稱呼她。
「姐姐,姐姐!」唐見微提高了聲音,想要將姐姐喚醒,「我不是沈約啊,我是你妹妹!」
唐觀秋親了親她的手背:「阿應,我好想你。」
唐見微焦躁萬分,姐姐這是怎麼了。
她將手從姐姐的手中掙開,扶著姐姐的肩膀,忍不住用力搖晃,低吼著:
「姐姐你看著我!好好看看我,我是誰!」
唐觀秋倒是很聽話一直在凝視她。
可能是唐見微焦急的提醒發揮了作用,唐觀秋的表情再一次改變。
眼中望著愛人的情愫消退,就在唐見微覺得事有轉機之時,唐觀秋靠到她懷中,輕嘆了一聲:
「阿娘,你還在這裡,真好……」
姐姐瘋了。
一時將她認成沈約,一時將她認成阿娘。
無論唐見微怎麼否認怎麼上火,姐姐就是將她認作這兩個人,這兩個已經逝去的人。
拉著她的手不讓她走,說一大堆不著邊際的話。
唐見微根本沒法從她床頭離開,可她還有太多事要做,只能叫來紫檀替她照顧姐姐。
一開始唐觀秋死活不願意她離開,唐見微輪番學著阿娘和沈約的語氣哄了她半天,這才能勉強同意。
站在一邊的紫檀瞧見這情形,丹鳳眼都變圓了一圈:
「大娘子這是怎麼了?」
說來話長,唐見微不想說太多,只讓紫檀看好她,幫忙弄點吃的再換換藥。
現在是最糟糕的情況。
耶娘過世不說,就連姐姐也變成這樣……
頭上的傷肯定是罪魁禍首,其次便是摯愛之死,以及親眼看見懸樑自盡的阿娘死狀。
這些日子以來發生的事兒,單是拎出任何一件,都足以讓人崩潰。
更別說是接二連三,全趕到一塊兒了。
要是姐姐的痴症只是一時刺激導致,過幾日調養之後還能恢復,那是最好不過。
可萬一,她一輩子都這樣了呢?
一輩子都將妹妹錯認成妻子、阿娘了呢?
想到這裡,唐見微萬分頭疼。
楊氏的提議在她腦中閃過。
如今姐姐得了痴症,身邊不可缺了照顧的人。
無論送去任何地方都無法想像餘生會陷入何等慘狀。
唯有留在唐家才是最好的路。
起碼唐家從管家到家奴,全都是看著姐姐長大的,想要個真心照顧她的人不難。
但唐見微沒法相信楊氏的話。
更何況耶娘之死太過詭譎,唐見微不信他們二人會輕生。
阿耶自幼辨日炎涼嶷然有聲,長大之後高中狀元,更是恃才傲物。
四十出頭便坐到了戶部度支司員外郎的位置,威聲在外前途無量。
唐見微自小就聽他教導,「見人不正,雖貴不敬也;見人有污,雖尊不下也」。
阿耶傲骨錚錚,絕對不會貪污軍資不說,更不會因為欲加之罪自盡了事。
以他的脾性,怎麼著也得爭出個是非黑白,絕對不可能糊裡糊塗扛罪赴死。
而阿娘追隨阿耶自盡之事,更是荒唐至極!
阿娘和阿耶感情甚篤是真,但她自小經商,靠自己的雙手在博陵打拼出一片天下,乃是人人敬仰的巨賈,並不是離開丈夫就活不下去的深閨小姐。
更何況還有一件事,只有她們原嫡一家才知道的事可以證明,阿娘絕對不會自盡。
這幾日發生的事在唐見微的腦中一一鋪開、串聯,一種被無形之手拿捏的不安感讓她愈發忐忑。
唐見微揉了揉酸脹難忍的眼睛,加快步伐往馬廄走去。
到馬廄之時,馬夫陳叔正在給馬梳理。